待吃完面，微迟带着珞葵出了门。
    一中的老校区即将在下周爆破，小时候她的家刚刚搬到城里那天，车子曾经过这个学校，那会儿恰在放学时分，校园里涌出大批少男少女，那阳光下青春的笑脸眩晕了她的眼睛。珞葵小小的身体巴在车窗上，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新奇。记得那时候她说，“爸爸，好多大哥哥大姐姐，我想和他们一起玩。”而前面开车的父亲则笑着答，“等伢伢长大了就可以到这所学校来读书了。”
    只是待到她读高中的时候，一中已经换了校区三年，这一排有着近五十年历史的老房子之前被一所中专使用，后来那中专亦嫌房子太过老旧，在东郊建了新校区。
    她并不知道，那一天，那一堆让她歆羡的少男少女里，有当时尚在人世的杜太太牵着她调皮的儿子缓缓走出校门，脸上满是无奈的宠溺。她亦无法预见，原本那么幸福的两家人在后面的日子里将遭遇怎样的天翻地覆。
    不得不说，这是个承载着他们满满回忆的地方。
    翻过锈迹斑斑的校门，微迟一下子熟稔起来，这个校园里什么楼在什么方位、每一处有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一个个慵懒的午后，有凉爽的风吹过，风里有清冽的栀子花的味道，耳边是母亲轻轻淡淡的钢琴声。其实我们的微迟小朋友并不是生来就方向感差，这要从他的母亲去世说起，因为从小和母亲亲近，他有了恋母情结的前期症状。母亲的离世给他的打击很大，使他病了一周，这一周一直被梦魇缠绕，脸上涕泪横流，嘴里不停的喊妈妈，只能每天靠葡萄糖供养。醒来以后他突然疯了一样要去一中，却在滚滚人潮中迷失了方向，最后是被巡逻的警察送回的家。后来杜先生请了心理医生回家，医生说，他这是对认路的自我抗拒，因为身边一直为他引路的人突然消失了，他在自我暗示，如果他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母亲就会重新出现。比起人格分裂、抑郁症来说，算不得大病，随着年龄的增长或会慢慢克服。
    夜色中，有着五十年历史的地方终究带了股森森鬼气。珞葵记得自己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当时一中曾发生了件大事，有一个农村上来的姑娘跳楼了。一个寝室四个人，三个人是城里人，关系好，只有那个姑娘是农村的，便被排斥了。而那三个人中有一个人似乎家里很有钱，便带了些颐气指使的公主病。有一天，那个很有钱的人被偷了三千块钱，学校抓不出小偷，她就认定是那个农村来的姑娘偷的，另两个城里人也在一边帮腔煽火。那农村的女孩说自己没偷。她就指着阳台说，“你要是没偷就从这跳下去。”那农村女孩自然不敢。她又接着说了，“不敢跳了是吧，偷了还不承认，乡下来的下贱东西。”说着那姑娘就跳了下去，跳之前还回头冷厉的看了那三人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恨意。她们住在六楼，跳下去即是鲜血四溢、脑浆横流。再后来据说那三个人都被吓得神志不清，退了学，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事件的前因后果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临现场，而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被诬陷再被逼迫跳楼，而且那四人只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那该带着多大的怨气啊。想到这，珞葵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噤。
    “你觉得冷？”微迟似有所感，回头问道。
    她忙摇头，又快步走到了微迟身边，心里默念，冤有头债有主，美女姐姐你可别来找我哈。
    微迟见状也不再多言，带着她左拐右拐，在一幢黑黢黢的建筑前停了下来，一排排的窗户在月光的反射下透出诡异的青光。
    珞葵害怕地拉拉微迟的袖子，问道，“杜老师，这是什么地方？”
    “实验楼。”他说着蹲下了身，珞葵这才发现脚边是一个极大的方形烟花，引线似乎被加长了许多，此刻已被微迟点燃，微微红光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不及她有反应，微迟已经拉上她飞快地跑进了实验楼，在楼道里飞奔起来，楼梯折角的窗户上透进明亮的月光，一次次晃过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她目光追随着前方的清俊少年，脸上一缕若有若无的娇羞悄悄晕开。两人一口气跑上天台，只听到“哔”的一声，一朵绚烂的烟花在沉静的夜空中乍然绽放。
    珞葵双手撑着大腿，一边喘气，一边龇牙咧嘴地笑。
    微迟抬手擦去额上的一层薄汗，侧头看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那微微卷曲的头发，浓密的睫毛，明亮的眼睛，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上扬的唇角，在明亮斑斓的烟火投映下，组成了她眼中的绝世风景，犹如一曲咏叹调，长久地萦绕在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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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点刚过，珞葵睡眼朦胧地从枕边拿起震了三震的手机，原是微迟发来的短信，短短的一句“生辰快乐”让她这一夜睡得极是满足。
    另一边，唯钦在颐山山顶画了一半的日落后又在山风中站了许久，当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后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而自己也早已四肢冰凉。
    回了帐篷后，看着未曾打开的蛋糕，原本冻僵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蹲下身拆开包装径自吃了起来，明明甜得腻人的奶油到嘴里都成了苦涩。
    今日早上见微迟出门，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哥，你又要出去啊，不怕迷路了？”
    “明天是商珞葵的生日，我去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微迟认真地答道。
    ——其实他在赌，赌姐姐会和谁一起庆生。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终于在这一次败下阵来。
    但他向来不是愿赌服输的人，他可以挥霍一生来追逐他的爱人，又怎会因这点小挫而怯弱退步？
    想到这，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神气。
    第二天清晨他起的极早，将剩下的一半日出画好，才算是完整的生日礼物。那一抹红日从中间生生劈开，一半日出一半日落，却又无比契合，那是一种将大自然融入油画中的震撼人心的美。
    他虽无法为她摘得天上的明月，又何妨掬一捧清水来博佳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