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路在职业学校学汽修，挺热门的一项手艺，就是要吃苦。
    王臭脚来学校看他的时候，陆路刚从车底下钻出来，一身油一脸黑的，脏的可以。王臭脚啧啧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陆路忍不住揍了他一拳。
    王臭脚挺欠揍地龇牙咧嘴地笑，提着一大袋水果去陆路他们宿舍。陆路的宿舍挺乱的，六张床，里面只住了三个人，陆路进了屋，随便招呼了两句，就去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洗澡。王臭脚慢悠悠地打量着宿舍，宿舍里的另一个人就回来了，看到王臭脚，愣了愣，退出门去还以为走错了屋呢。
    王臭脚嘻嘻笑着说，我是陆路他哥，过来看看他。
    那人“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王臭脚，有点怀疑，但还是维持住了礼貌：“你好，我叫徐文，陆路呢？”
    “洗澡去了。”王臭脚说，给那徐文洗了个苹果，递给他。
    徐文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坐下来就和王臭脚聊了会天。
    陆路洗完澡回来，看见王臭脚正躺在他床上，嘴巴里塞着一个苹果。陆路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说，出去吃饭。
    王臭脚一个挺身就精神抖擞地起来了，叼着苹果跟着陆路往门外晃。
    两个人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餐馆，点了几个小菜，王臭脚嚷嚷着要来几瓶啤酒，陆路也够爽气的一下子就叫了五瓶。
    王臭脚挺得意的说：“哥们挺给面子的，今天难得，咱喝个痛快。”
    陆路笑笑，挺抱歉的样子：“臭脚啊，我没有带钱。”
    王臭脚“操”了一声，嘀咕道，就知道你这小子什么德性。
    饭吃到一半，王臭脚嬉皮笑脸地问陆路，是不是李妍那小妞还是经常来学校找他。
    陆路咬着饭，顿了顿，“恩“了一声。
    “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她呗，反正我看那妞挺正点的。”王臭脚看着陆路，不同于他嘴上的不正经，脸看上去挺认真的。
    陆路赏了个白眼球给他，喝了一口啤酒。
    王臭脚最近换了一个新发型，没了长长的刘海，脑袋上是短短的板寸，人显得精神的很多，倒是少了很多流里流气的样子。
    陆路今天累了一天，吃个饭都挂着一幅疲倦的脸色。王臭脚扒了两口饭，忍不住用筷子敲了一下陆路的脑袋。
    陆路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到王臭脚一脸惆怅的样子。
    “哥们要当兵去了。”
    “恩。”陆路倦倦地应着，嚼了两口饭，抬起头问道：“什么，你要走了？”
    王臭脚一副瞅白痴的神态看着陆路。当初的小孩已经渐渐显露出成人的样子，脸上的棱角也开始显露出来，只是，还是不长肉。不知道这臭小子以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看着挺和善的人，其实不知道有多难接近，即使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好像也从来没有见陆路对他说过心里话。王臭脚喝了一口啤酒，歪着嘴笑笑，自己从小这么掏心掏肺地把他当哥们，这臭小子从来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不知道是缺了心还是少了肺，不知道再过两年又会是什么光景？
    两个人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王臭脚起身告辞。
    陆路默默地站在路口，看着王臭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抓抓头发，向宿舍走去。
    空气闷闷地，有初夏的味道，迎面而来的风不再像冬天那么干燥了。陆路抬起脑袋，天空中有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有淡淡的月光，但是被城市的霓虹灯淹没了。
    陆路双手插着口袋，眼神有些茫然。
    黑夜渐短，白昼变长，夏日如期而至。
    馒头山是这个城市的公墓区，在这个城市的北边，到了郊区再有两三公里的路，就是一座形似馒头的丘陵。丘陵上部分是杨梅树，据说是附近的居民承包的，而下部分就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坟墓，从上而下，地势逐层降低，一座座小小房子安安静静地呆在上层的树荫下。
    陆路蹲在这里已经半天了，他揉了揉麻木的腿，慢慢地站起来，又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眼前的照片。山里的风掠过树梢，带过摇曳的不知名的草，陆路默默地感受着，他觉得这风好像也跟着穿过自己的心脏，风是湿暖的，陆路并不觉得冷，可是心空，很空，风过去，似乎都能带出点回声。
    老头子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走的，走得很快很突然，脑溢血，死亡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陆路还没反映过来接受事实，人已经冰凉了。
    那么，就真的只是自己一个人了吧？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么？一个人……
    那么多失眠的晚上，陆路想着想着就觉得心空的难受。可难受归难受，时间长了应该也就会习惯吧，然后就会好的，恩，会好的。
    入夏之后，陆路就算是正式从技校毕业了，很快就在一家汽修厂找到了实习工作。
    陆路其实算是脑子灵活的，在实习期间，跟着长里的老师傅学习了几个月，一些小的活基本上都能独自搞定了。这家汽修厂离得陆路家有些远，陆路刚开始工作，手头也没几个闲钱，琢磨了几天，花了一百块弄来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这么一来，就能节省下了每天四块的公交车费。
    这辆车虽然是二手的，但也有七八成新，就是样式女气了点，前面还有一个车筐，其实挺方便的，买个菜带点东西都容易。
    陆路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再加上也是从小苦惯了，所以他是满意现在自己的生活的。就是那个李妍最近是越来越麻烦了，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没事就蹲在一边看陆路脏兮兮地干活，一点要高考的自觉都没有。陆路算是被烦透了，就这么一个人，没事跑来盯着你看，换做谁时间长了都受不了这个刺激啊，可是人又是一姑娘家，陆路明说暗示了几次都不见效后，只能变着法儿去躲她。
    要说这李妍，长的那是相当的清新可人，只可惜，不知怎么搞得，满脑子都是一些稀奇古怪，摸不着边的想法，做事也是颠三倒四，不看后果的，按照那广告上说的，那就是不走寻常路。
    所以自从她顿悟自己喜欢上陆路之后，就想着法地出各种幺蛾子给陆路。也该着陆路倒霉的，谁让他在那朦胧的豆蔻岁月中脑坑了的给李妍表示好感呢？
    那是一个炎热的傍晚，一丝风都没有，空气有点闷，气压有点低，李妍在陆路身边蹲了一下午后，终于是中暑了。李妍看着机会来了，就委委屈屈地看着陆路一脸的可怜相，意思是自己为他受苦受累了，想要寻求一点安慰啥的。
    陆路被她搞得没法，下了班后，就骑着他那辆秀气的自行车带上李妍，想去附近的诊所给她弄点药来。李妍虽然脑袋昏昏的，可主要目的还是分的清楚地，就坐在自行车后边虚弱的说：“陆路，我就是脑袋有点晕，你只要带着我逛逛，吹吹风，我就会舒服多了。”
    陆路也不是不明白李妍那个小心思，但是被她那期期艾艾的小眼神一瞅，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她。逛一圈就逛一圈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李妍开心了，坐在自行车后座哼着歌身体晃来晃去打着节奏。
    陆路皱了皱眉头，不满地说：“李妍，你一病人，能安静点不？”
    李妍是两腿叉开式坐在车后座的，听到陆路的话，就不乐意了，嘴里嘟嘟囔囔的，两只脚更加是左摇右晃起来。
    陆路气的回头想要骂李妍，可刚一回头，就发现车把子歪了，等陆路反应过来，自行车已经不受控制的歪向一边了。也亏得陆路反应快，双脚蹬地很快停了下来，但自行车还是擦到了路边的一辆汽车。
    陆路傻眼了，看着路中央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看来刚才车轮胎是碰上它了。李妍晕晕乎乎地一手扶着那辆汽车，一手扶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陆路朝四周望了望，很快发现有几个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陆路急了，这辆车是个高档货，他这么一刮，就能让他随便赔个几千的，他哪有这闲钱啊。想到这，陆路就伸手去拉李妍，想要快点走人。
    李妍这时候倒是挺跟得上节拍了，屁股一落座，就催着陆路赶快走。陆路也不含糊，可等他双脚上了车蹬，两个人差点又摔下来了。陆路歪下脑袋一看，哎呦喂，坑爹啊，就刚那么一磕碰，自行车还给爆胎了。
    李妍东歪西倒地下了车，刚这么一折腾，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涌上来一股酸。陆路正要回头拉着李妍一把，就看到这姑娘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那汽车，一口气上来，三下五除二地把那车吐得五颜六色。
    靠之……陆路看着匆匆向车跑来的几个人，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