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渣子要去国外喝洋墨水去了，在送行的飞机场门口，七大姑八大妈地围了一圈，全都一副万般舍不得的模样。
    向老爹搭着儿子的肩膀，挺语重心长的：“到了国外好好学点东西回来，过了年就是18岁了，成人了，做事要有点分寸……”
    向日听的挺烦的，又不得不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他真不明白，国外就有这么好么，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一副崇洋媚外的心思。
    大年三十那天，天空意外地晴朗灿烂，陆路坐在小平房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包饺子。从陆路懂事起，大年三十的晚上，家里都是要吃一顿饺子的，吃完了就看会电视，然后睡觉。
    陆路包饺子的手法挺好，饺子样子好，而且皮薄馅多。过了一会儿，老头子也从里屋走出来，搬了条凳子晒太阳，坐在凳子上迷迷糊糊地打瞌睡。陆路包完了饺子，搁在里屋的一个大锅盖上，一个个地排开来，洗了洗手，准备晚上煮着吃。
    老头子打了个瞌睡，醒了后，朝里屋喊陆路。
    陆路擦了擦手走出去，屋外的阳光让陆路晃了晃神。老头子一张脸上都是皱纹，眼窝深深地凹了下去，看着陆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陆路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应该是难受吧，只是这股感觉太纤细，让人往往以为它不存在。就像雪天的道路，本来是平整的，有个人走过了，留下一串脚印，又有个人走过了，留下一串脚印，然后又来了一个接一个的人，就这样把凹凸不平的雪路踩平整了。所以，就这样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这路还是一样平坦啊。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吧。
    陆路想，外公是真的老了，老的都没有办法挺起背，老的都没有办法给个精神点的眼神，总有一天，会老的再也没有力气骂他吧。想到这里，陆路就觉得心慌慌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无能为力的事。
    老头子从衣服里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给陆路：“这是你妈以前的东西，拿着吧，也值个钱，就当做这么多年来她欠你的压岁钱。”
    陆路呆呆地看着，不想接。
    老头子把戒指塞到陆路手上，又从里袋里摸出薄薄的一叠钱，也塞到陆路手里：“这是外公的压岁钱，也拿着。我托人给你找了个职业技术学校，开了春，就到那里去学点东西，不能这么混着。”
    陆路手里攥了钱，低着头，不说话。
    老头子捶了一下他的脑袋，大着声音说：“我说的话，你要听进去。”
    陆路垂着脑袋“恩”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头子又叹了口气，抬着脸看太阳，明媚的阳光把他脸上的皱纹显印的清清楚楚的，像一条又一条深深的沟壑。
    原本应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老头子想。
    晚上吃了饺子，洗了碗，陆路就坐在床边看电视。看着看着，就忆起了一些事，陆路继续看电视，就有点心不在焉了。隔了一会儿，陆路站起来，东摸摸西摸摸的，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拿了几个硬币就跑出去了。
    张多宁按了一半的祝福短信，电话就进来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电话，想了想，就接了起来。
    陆路缩着身子站在电话厅里，白天暖烘烘的太阳并没有给夜晚留下太多的暖气。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和善的“喂”声，很有礼貌的样子。陆路有点紧张，然后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要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陆路听到，张多宁挺有礼貌的声音继续了：“苏扬？”
    陆路没吭声。
    “张成？”
    ……
    张多宁报了一连串的名字，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陆路？”
    陆路看着电话亭外面一串一串在天空绽放的花火，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张多宁。”他对着话筒叫他的名字。
    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新年快乐！”张多宁看着窗外也微微笑着：“想不想要红包？”
    陆路对着冻冰的手呵了一口气，声音也变得暖暖的：“新年快乐。”然后挂了电话。
    开了春后，陆路就向夜皇辞了职，他决定听外公的话，去学点东西。
    两天后的清晨，陆路一起来打开门，就看到王臭脚抱着肩膀蹲在他家门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看样子王臭脚蹲了不少时间，要站起来的时候，腿麻的差点又蹲下去，陆路好笑地上前赶忙扶了扶他。王臭脚其实挺怕陆路家老头子的，这一点，倒是跟陆路一个德性，老头子骂人的话，他们半句都不敢回。
    王臭脚揉了揉腿，搭着陆路的肩膀，一脸愤慨：“陆路，你可把哥们我害惨了，李妍不知怎么的回来了，这两天都在我家蹲点等你，哥们我实在扛不住了。”
    陆路“啊”了一声，眉头微微地皱起来。
    回忆像潮水般汹涌而来，陆路闭了闭眼睛想控制住思绪，但脑海中那个夏日的炎热依旧让人觉得烦躁难忍。只记得女孩张扬的笑脸慢慢被灼热的太阳吞没了，只剩下漫天的责骂声，叹气声，悔恨声，陆路在那个长满青草的操场坐了一夜，明明是那么热的天，他却冷的要死。
    后来的记忆有点空白，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只能接受最后的结果。
    老头子听到外面的声音，眯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王臭脚赶忙非常有礼貌地点头向老头子问了声好，老头子没有理他。
    陆路匆匆刷了个牙，洗了个脸，就被王臭脚拉走了。
    王臭脚是陆路从前的邻居，后来他爹在外面做生意，也是赶上时运了，挖到了一桶金，就在市区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一家人也算过上了好日子。王臭脚比陆路长了几岁，小时候陆路长的可爱，王臭脚的妈看着喜欢，又看着陆路没爹没娘的，挺疼陆路的，王臭脚也随了他妈，就把陆路当弟弟般看着。可惜，男人有了钱很少有守得住性子的，王臭脚那老爹不久也学会了风流，王臭脚妈在一哭二闹不成的状况下，挺有志气地离了婚，俩夫妻很快又各自结了婚。
    就这样，王臭脚在十六岁就开始了他悠闲自在的单身生活。
    陆路站在王臭脚的公寓门口，深深吸了口气，算了，欠债要还天经地义。
    推开门，就看见一女孩翘着脚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薯片，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慢慢地坐了起来。
    陆路僵硬着脖子走过去，扯出一个笑脸：“李妍，好久不见。”
    女孩定定地看着陆路，哼了一声，抬手就给了陆路胸口一拳，随后就“哇”地一声哭开了，眼泪啊鼻涕的全往陆路衣服上擦。
    王臭脚哼了哼，心想，果然还都是小孩子家家的，走到厨房吃早饭去了。
    陆路也傻得，估计有点被吓到，站在那里动都不会动了，也不知道给人女孩子擦个眼泪什么的，人木得就跟点了穴一样。
    李妍哭够了，抬起脸来，睁着两只兔子眼睛看着陆路，说：“我想过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么？”
    陆路被这句话炸的恢复点神智，想了想，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眼角撇到王臭脚慢慢地从厨房钻出脑袋来，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们。
    陆路没理他，接着挺认真的对李妍说：“我做错的，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可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李妍一脸不可置信的：“你还是恨我那哥对不对你恨他把你弄出了学校，你恨他不让你接近我是不是，陆路，你是个孬种！”
    陆路无语了，他确实挺恨李妍那结拜大哥的，他追不到李妍，就千方百计地要搞死陆路，直到把陆路搞出了学校。还喜欢李妍么，或是曾经喜欢过她么，陆路不知道，当时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喜欢不喜欢的，实在是最容易戳破的甜言蜜语。只是，陆路现在没感觉了，半点都没有。
    李妍闷声不吭地低着头，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路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又说：“李妍，你看，其实我是挺没用的，被人这么耍了也不知道报复，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更别说照顾你了。你那么漂亮，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李妍呆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陆路那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陆路瞅的浑身都要起鸡皮了。最后，又不确定般地问了一句：“陆路，你没开玩笑吧？”
    陆路挺认真地想了想，他发现自己是真没开玩笑，所以他就慢慢地摇了摇脑袋，真诚地看着李妍。
    李妍笑了笑，突然推了一把陆路，甩上门就走了。完了，又打开门朝里面吼了一句：“陆路，你是头猪。”
    王臭脚看着这么一幕，在李妍走后，乐了半天，没错，陆路就是一头猪，李妍你怎么那么后知后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