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开帷月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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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夜袖不答话,阿禹眸中先是闪过仿若漆黑暗流般的光晕,而后又朝着面前这人纯情一笑:“那我可得祝夜道长与子潇白头到老啦。”说完又是一抱拳。
“多谢……我还有事,眼下便先走了。”夜袖心中尽是些尴尬,哪里还顾得上同阿禹说话,朝他抱拳回礼后,便如同谪仙般飘然而去了。
若是夜袖走前,再那么回过头轻轻瞥一眼,他就能看见,那些疯长的嫉妒与仇恨,在阿禹眼中仿佛吸饱了水直冲天际的漆黑蔓藤,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团充满了恨意的黑色液体。
有时,微不足道的嫉妒仇恨也可以酝酿成一场灾难。
它们会从遥远之处缓缓汇聚成河,成汪洋,而后卷起千层高的巨浪。
它们会打得你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将那些湿漉漉的黏腻黑色水草牢牢捆住你。
别急,灾难仪式的沙漏,才刚刚被放平。
霜骨在房中已经坐了整整三日。
他不吃不喝亦不说话,不让任何人进来。夜袖在外头已求见了数十次,他就是不见。任何人都不见。
他从未像眼下这般难受过,那种海水浸泡骨头的感觉让他彻夜难眠。霜骨开始拼命思考夏侯在他生活中的定位,是女儿?养女?还是仅仅只是被他养大的一个丫头?
在得知夏侯被他徒弟砚青给糟蹋时,他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将砚青杀死,哪怕心中知晓他们都是被人下了药。
可是,在意识不清醒时,夏侯的确是躺在砚青怀里的……
在已经被大片冰凌包裹起来的房中,霜骨再一次捏紧双拳,皓齿咬成愤怒的模样。
外头有人发出恭敬的声音:“二长老,有位雪楼的挑水伙计求见,说是有关于夜袖师兄的事情要汇报。”
霜骨没出声,靠在满墙的冰凌中,银发如瀑,冰雪将他装点成最为高贵的雕像。
很难相信,那般男子一样爽朗大方的丫头,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他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感受到那丫头的气息。心里明知道她不会为了这点事情轻声,但心中还是疼得像是有千万把匕首在扎。
当初成仙以前渡天劫时,心中揣着的惶惶不安也没有眼下这般沉重难受吧?
靠在冰凌上的仙人,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二长老。”外头那人又唤他一声。
霜骨终于是抬起了一双银色眸子,瞳孔周围宛若鳞片般闪闪发亮。
雪雾般的长袖一挥,那扇刻上了繁复蓝色花纹的冰门便打开了。霜骨瞧着门外头恭恭敬敬的二人,声音冷得像冰刃:“方才你通报的是甚?再重复一次。”
“是,二长老,旁边这位是雪楼的挑水伙计,说是要向您说些关于大师兄夜袖的事儿。”这小道语气毕恭毕敬,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次。
霜骨站在一片冰霜之中,面无表情,阿禹还未抬头就能觉着一阵凛冽寒气迎面扑来,像是要将他的骨头都给削成碎片似的,便低着头打了个寒颤。那立在冰上的人儿不动神色思索半晌,眸子里闪过雪光,缓缓点头。
阿禹莫名其妙就被后头那小道推了推,推进了霜骨房中,身后冰门发出沉重声响,也缓缓关上了。他猛然间有些不知所措,眨着眼只望向霜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说。”霜骨的视线不知望向何处,目光遥远,仿佛他瞧着的地方有个洞,连接到千里之外似的。
阿禹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忙朝他恭敬道:“是……是这样的二长老,我是阿禹……嗯,我知道夜道长是您的弟子,很受您器重,但阿禹想冒昧问一句,夜道长是否出家了呢?”
“是。”
“那若是夜道长不遵道家戒律,犯了色戒,二长老您是否要追究呢?”
“放肆!”霜骨白袖一甩,银眸冷如冰霜,匕首般刺向阿禹:“我夜袖徒儿从小意志坚定,我曾将他扔进青楼三天三夜亦无事。如今他日日身在观中,怎的还会犯色戒?倒是你,年纪不大却爱乱嚼舌根,不怕我将你锁进紫炎洞中的风杀狱?”
这霜骨虽生着一张少年面孔,满头银发,瞧上去温和清冷,但他说话从来都是如同磨利的刀子一般毫不留情,语气也让人觉得寒从骨中起。眼下他一番话说得毫无起伏,却将阿禹吓得面色苍白,朝着他一把跪下去。
“二长老误会了……我向来是对夜道长崇拜有加,觉着若是因为红尘之事误了他的修为就不好了,眼下正有一人整日与夜道长混在一块儿,还……还与他同床共枕,实在不堪入目……”
只听见空气中“咔嚓”一声,霜骨的眸子里瞬间结了冰。他不说话,呼吸间仿佛有寒气渐渐将这本就冰凌包裹的房间更添一层极致寒意。
跪在地上的阿禹只觉得双膝快要裂开,他从小就没学武功法术,对眼下这种寒意没有丝毫抵御力,牙齿都开始发颤。半晌,霜骨才悠悠眨了眨眼,长睫仿若银羽扇子上下挥舞,垂睫瞧着阿禹:“你说的可当真?”
“当……当真。”阿禹觉着舌头都快冻成一条冰棍了。
“那便告诉我,是谁扰乱夜袖清修?”
阿禹喘了口气,眉毛上竟沾着些碎冰屑,“是同在雪楼的……扫地工子潇。”
霜骨在一片寒冰中点了点头,瞳中悄然滑过几点流星般的银色,他瞟了眼阿禹,再望着紧闭冰门,指尖轻抬,那门便开了。
“你且出去,这事我务必要调查清楚。”
呼出的气都成了白色,阿禹缓缓站起,扶着一双冷到骨子里的膝盖,冲霜骨小声道:“二长老,若是夜道长问您是如何知晓的,您……可否别说出我的名?”
寒光之中,阿禹没瞧见那些从霜骨眸中闪过的嘲讽,他只看见面前这人冲自己点了点头,心中便松了口气,脚步缓慢地出去了。
当真可笑。
霜骨一挥袖将这房中的冰凌冰壳尽数撤去,月华似的衣摆拖曳在地,悠悠地放出柔和银光。
他一生修道最终成仙,也不是没见过人品低下之人,大多都是在人背后参一本而后逃之夭夭,或装作无辜。但眼下这个阿禹,瞧上去是在告夜袖的状,实际却是暗地里捅了子潇一刀。阿禹深知他向来器重夜袖,如若有人妨碍夜袖修道定不轻饶,才会这般跑来找他,当真心思细。
但令他觉着意外的是,原本他便不打算当着夜袖之面告知是谁人告的状,可眼下阿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这少年心思之深。
又要借刀杀人,但又不想让人知晓,这般狠毒之人,应当好好惩罚才是。
“来人。”
“在,长老有甚吩咐?”
“派个五行法术较为深厚的弟子,去对方才那雪楼的阿禹暗地里施个禁言咒,别让旁的人看出来是中了咒,只觉着是喉咙出了问题。”
“遵命。”
门外小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伫立窗前负手而立的霜骨这才缓缓弯起唇角。
给他点惩罚也是好的,记得夏侯说过,最讨厌的便是那背地里告人状的家伙……
夏侯……
唉……小荧丫头,你此时此刻究竟在何处,若是你回来,我便再也不气你了。
宛若冰雕的仙人,最终还是倚窗而立,悄然叹气。
也罢,眼下还是先将夜袖的事处理好,那个子潇,定是要去警告的,若再妨碍夜袖修道,便要将他赶下山去。夜袖到底还是自己最钟爱的弟子,天生剑法与法术的奇才,又有极高的领悟之力,不能就这般放弃了,让他堕入红尘。
就这般平平淡淡过了好些日子,转眼便步入金秋菊月。子潇一天黄昏时在河边洗衣服,正将一件淡青的衣裳浸在水中,便听见身后有衣袂飘动之声。
他暗自笑了笑,心里知道是夜袖来了,装作没察觉到这声音,却在夜袖即将接近时猛地回转身,闪电般伸手将夜袖的脚腕拉住,而后迅速往另一头用力一甩。夜袖虽毫无防备但功底深厚,子潇动作快是快,却还差了些力量,于是他在半空中双掌如同打太极般绕了一圈,砰然一声炸出团雪白大云朵,轻易便化解了子潇的力量,踩着那云朵悬浮半空了。
“你……耍赖!我分明用的是武功,你却用法术来对付我,你这耍赖之人!”子潇气得满脸通红,忒不服气。
夜袖将那云朵收起来,稳当当站在地上,翩然一笑:“这叫随机应变,并非耍赖,子潇你这行径才是耍赖呢。”
“你再跟我争今夜就不用睡觉了,我钻进你房里与你大战三百回合,看谁才是求饶的那个,嗯?怎样?”子潇湿着一双洗了衣服的手,泥鳅似的贴上夜袖,抱着他的腰占便宜,狭长媚眼妖娆如水。
呼吸骤然变得凌乱,夜袖撑着发软的身子,回过头艰难道:“今夜不行,前几天你可将我……总之,今夜不行。”
“怕什么?”子潇笑嘻嘻的装傻,“莫非你还像姑娘家似的会来月事?那我还得给你准备月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