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碎雪晃星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6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暮色中的溪云观,似乎带着某种惆怅的氤氲气味。
高塔飞檐,树海层层,都尽数披上了那般深橙色的飘渺纱帘,掩在一片柔柔的黄昏里,更显得若即若离。
若是此刻从空中望下去,便能瞧见溪云观的一处林荫道路旁,正立着位身姿修长的俊逸公子,一身的青衣好似池水上边儿的浓雾,化都化不开。
子潇背对身后的如火夕阳,站在一片金沙般的暮色里叹气,他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心中却一点儿也不想去饭堂。
下头还痛着呢,腰也很酸,走路都难受,轻功也使得费力得紧,整个人像个废物似的。想到此处,子潇又作扶额状仰天长叹。
眼下他伫立的地方离山门不远,是条往南去的白石板路,因为周边没几个人,更显得清净寂寥。子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觉着去吃点东西的好,正往北边走了没几步,便听叫山门处传来好几声熟悉的调子。
“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别跟着我了,从前怎么就没发觉你这么粘人啊?”是个女子的声音,嗓子里似乎含着不断跳跃的橘子,就连说出的话都满含活力。子潇一听是夏侯,便朝着山门过去。
越走得近了便越瞧的清楚,夏侯与一个浑身雪白的男子正从山门外头进来,那男子扯着夏侯脑后的长辫子,一身白衣被暮色染成惆怅的深橙。而他身旁的夏侯似乎很是暴躁,张开两片手掌对着那男子就是一顿猛拍,全都拍在他的胸口。
那身形高挑的男子很是眼熟。
子潇猛地倒吸一口气:“这……这不是夜袖的师傅二长老么?”话一出口,他又猛地想起夏侯与二长老的关系,心中瞬间便释然了,暗想这两人倒也情同父女,当爹的任由女儿胡闹,真是有趣。
记得夜袖还说过,夏侯似乎对他师傅存有旁的情感,并非纯粹亲情。子潇忒不屑,哪有女儿不爱与父亲撒娇胡闹的道理?夏侯与二长老分明是再正常不过了。
正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不远处的夏侯却已经开了口:“哎,这不是子潇么?快过来呀子潇,这臭老头拉着我不让我走啦!”
子潇轻声“啊”了一句,心中有些郁闷,却还是叹了口气朝她二人走过去。谁知这段不长不短的白石路,愣是让子潇走了一身汗出来,他得朝着夏侯装镇定,又得四处躲避二长老像刀子一般的眼神,走着走着,几乎觉着自己的脸已经被那两道锋利的眼神给毁容了。
夏侯一把扯住子潇的衣袂,扭头,朝着二长老一挑眉:“放开我,我得跟子潇一同去玩。”
二长老比他们两个人都要高出一个头,只见他眸子里银光一闪,连四周的花草树木皆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气。他盯着子潇,声音像是迎头浇下来的冰水:“噢?可我并未听见子潇开口说任何话,莫非你俩已心有灵犀,连口也不用开了?”
夏侯不说话,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子潇站在旁边,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何你们两人的浑水非得把我也拉进来?这个二长老的功力好深厚,我站在这儿觉着脚板底都快结冰了。
四周的寒意愈来愈浓,眼看就快冰雪封天了,那二长老的眸子里终于“咔嚓”一声,碎出几块极小的冰片,转眼就隐没在两汪冰泉似的瞳孔里。浓郁的寒意渐渐撤去,他稍微抬了抬玉白的手指头,将夏侯的辫子给放开了。
夏侯“啊哟”一声,把脑后的长辫子给撩到胸口,赶忙朝着子潇的那个方向疾走几步,再回过头来瞧了瞧二长老,一双杏眼水汪汪:“都跟你上山来了还要为难我,哼,今夜不回通仙宫睡觉啦。”说完,拉着子潇的衣服就要走。
“那你去何处?”二长老的声音依旧如冰似雪,一张惊艳天下的面孔清冷至极。
“不要你管!”夏侯气呼呼地哼一声,扯着子潇朝着另一处快步走去,生怕有人追上来似的。
夏季天色暗的晚,眼下已是戌时,那遥远的深橙色太阳才坠在云边颤颤巍巍地晃了晃,落入海中,顷刻之间,整片天地皆倏然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青蓝。
子潇咬着牙,雪白的额上挂着几滴汗珠,水晶般璀璨。
他被夏侯拉扯着一路疾走,下头本来就刺痛阵阵,眼下这一番弄,更是变成了火辣辣的疼,子潇每走一步都像是被人撕扯身体,眼看就要两眼发昏了。
“等等……”一开口才发觉声音这般虚弱。子潇翻了白眼,忽然觉着自己方才的一句话说得像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夏侯停下来,声音疑惑:“怎的了?……哎呀,子潇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她伸手拍了拍子潇的脸蛋:“你生病了么?”
你若是再这么拍我,我真的要病了。子潇将夏侯的手扯开,唇边牵出个虚弱的笑:“今天……今天受伤了,很痛,你别走那样快。”
夏侯惊叫一声,但声音不大。她瞪着一双漂亮眸子冲子潇眨了眨眼:“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要不我背你去远处那个亭子坐一会儿吧,我能背得动你的。”说完便转过身来,好像真的打算背子潇似的。
子潇不禁失笑,这小女子当真有意思,分明自己也才算是个骨肉匀称的少女,却想要背一个比她还要高的男人。于是他盯着夏侯的后脑勺,眸子里装满了笑意:“我可不想让你背,女孩子家骨头细,可别闪着腰了。”
夏侯站在一片逐渐亮起来的星光里,方才还剩下几分的夕阳余晖此刻是丁点都瞧不见,她转过身,雪白的精致面容动了动,红唇缓缓向上弯起:“嘿……子潇,虽说你相貌倒是妖媚,但性子还算温和。我从前认识一人,生得与你极为相像,妖媚丝毫不输于你,但他的性子那叫一个风骚至极,其人酷爱男色,府中只要是生得俊美的家仆……嘿嘿,无一幸免。”
“呃……这个人……”子潇面露窘色:“这个人未免太有精力些了,叫甚么名字啊?”
夜色浓郁,两人头顶上只剩下了沙沙作响的树海。
路旁放置的石头灯台中渐渐有灯火闪烁,瞬间便燃起无数点幽幽火光,一路延伸过去,乃是施在灯台上的法术所致。
火光中,夏侯的面上似乎掠过一抹笑意,夹杂在晃动的阴影里,说不出的古怪。“那个人名字倒是好听,但我忘记叫什么了。”
子潇愣了一愣,眯起眸子:“忘了?夏侯你可当真好特别,又说认识人家,又说不记得人家的名字,过几年会不会将我的名字也忘记?”
“啊?”夏侯一怔,觉着莫名其妙的,“那才不会,子潇你这般让我印象深刻,我定是不会忘记的。”
子潇并不答话,而是盯着她的眸子一动不动,似乎想从那两枚漆黑的瞳孔中瞧出甚么似的。
夏侯被他盯得发怵,身子往后退了退:“做什么这样看我……”
四周夜风渐起,乌黑发丝从子潇的鬓角滑下,拂过他妩媚的唇,说不出的诱人。过了半晌,子潇却冲着夏侯噗嗤一笑,面上尽是恶作剧得逞后的神情。夏侯知晓上当了,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声音中活力万千:“好啊你这个骗子,就知道吓唬人。”
“我知错了侠女大人,您就发发慈悲饶过小的吧。”子潇装模作样地朝着她鞠躬,拜神似的:“看在小的上有老下有妻的份上……”
夏侯声调拔高:“你哪来的妻?”
子潇怔了怔,在灯火中翩然一笑:“我准备娶了夜袖为妻,你意下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