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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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狐狸再睁眼时,天色已暗,顶上孩童睡的酣甜,手里紧握着那块圆形璧,它心想大概为了躲避追杀,几日来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它跳出温暖的怀抱,小心奕奕的走出前殿,深怕一点声响会吵醒熟睡的孩儿,它往后看了看,确定那孩子还在神桌底下打着鼾呼,便放心的跑出小寺。
    城里兵马纵行,告示板上贴了一张悬赏启示,几名群众指着告示板交头接耳,看到有人乘马前来,所有人立即一哄而散。
    小狐狸藉机走上前抬头一看,告示板中一张平滑的白纸浮着孩子稚嫩的童颜,它动了动双耳,不懂到底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需要劳师动众,只为追杀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垂髫孩儿。
    “确定那孩子不在城里,上面下令整装待备出城找。”前来的人说道。
    马上的男子思索了一下说:“他不会跑太远,应是藏在哪里了。”
    “昨日有人回报,他们去搜城外一座小寺,却在途中发生异状,几个人无功而返。”
    男子一阵大笑,眉目杀气大盛:“他必是躲在那寺里,叫人备马跟在后面,这回我亲自去抓人看他还能往哪逃。”
    小狐狸听了立刻急急忙忙跑回寺庙,一进寺门,孩儿笑眼弯弯道:“小东西你去哪啦?我刚刚还想出去找你。”
    出来找我还得了,你小命早就一命呜呼了,小狐狸心里暗想。
    眼看追兵就快赶上,它连忙咬下孩童的衣摆,一劲儿往外拖行,那小孩吓了一跳,脸上布满惊恐,以为狐狸兽性大发要将自己拆腹入肚,他一边猛烈挣扎,一边哭着道:“你别吃我啊,下次我会给你多拿几块馒头,求求你饶过我!”
    小狐狸差点晕眩过去,情急之下跳上孩童的胸膛,那孩子吓得更是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出来了,小狐狸在他胸前兜了兜,终于叼出那块他视如瑰宝的圆形璧,暗褐色的身躯跃下马上向外狂奔。
    孩童站在原地发怔,随即想到自己的宝贝被抢了,才愤愤地往外头追去。
    小狐狸嘴里叼着圆形璧向后一望,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那孩子在后方紧追不舍。它不断的跑,想离寺庙越远越好,后方的孩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追上,它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会跑,难怪接连几天的追杀都没被擒住。
    孩子见狐狸就在身前,他豁出去向前一扑,整个人叠在柔软的身躯上,抓着狐狸往外翻,一狐一童便这样滚了出去,即使冲力过大,狐狸死咬着圆形璧,那孩子也紧抓着狐狸不放,两个身驱翻滚一阵,终于停下来。
    小男童大口喘气,面目有些愤慨,小狐狸被他压在身下,一动也不动,两双眼睛直盯着对方,小狐狸在孩童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它一愣嘴中的圆形壁掉了下来,孩童一把抢下,怒气横天道:“你在做什么?”
    才刚说完,远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霎时火光四起,两个小小的身躯皆是一震,男童望向声音来源,发现起火处竟是他们两个待的小寺庙。
    一瞬间黑雾漫天,空气流着烧焦的气味,那孩子起身望着远处红光,不发一语,手里紧攥着圆形璧,他咬着牙用力眨了眨眼睛,把圆形璧重新戴回身上,抱起小狐狸默默走远。
    他们走了三日,逃出城来到郊外的一个小村落,三天内那孩子没有再讲过一句话,他仅是静静的偷了水果,静静的抱着小狐狸就寝,静静的看着圆形璧发楞,一切无声无息。
    小狐狸凝视着男童,他的眼眸不再像先前那般清澈,眉宇间也没了几日前薰风般的温暖,小狐狸垂下双耳,琥珀如玉石般的双眸划过一丝黯然。
    他们睡在村莊内一家废弃的猪舍,没人知道这个小村子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小男童皆趁明月星稀的三更半夜动身去家家户户偷点粮食,小狐狸知道这孩子的手脚灵活敏捷,故也没有阻挠他,清晨时都能见到男童脏脏兮兮的脸孔出现在猪舍内,手里是他偷来的食物。
    小狐狸想这个年纪是凡人的发育期不敢吃太多,于是将食物推给男童,他也没有介意,狐狸推给他多少,他便吃多少。
    这样几天下来,生活看似稳定,狐狸却清楚持续下去不是办法,追兵没在寺庙内寻到他的尸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几天追兵就赶上了。
    发现追兵的依旧是小狐狸,一日清晨它前去溪边取水时,看到几个追兵正在放马饮水,吓的水也不取了,直接飞奔回猪舍,但ㄧ进去却不见男童身影,它又拔腿狂奔到村上去找。
    小孩躲在一户人家的灶炉下,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铁器铿锵的声响,随后是一阵低沉的男声。
    “你们没见过这孩子?”
    “是啊大人没见过,也不是我们这附近的孩子。”
    “这样啊……但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在你这啊。”
    “大人……您这意思是……”
    这户主人才刚怯怯地说完,一道惊天的尖叫声划过,剑击声和惨叫声此起彼落。小孩颤抖着身躯,知道自己又害人了。
    明亮的晨曦下是一片修罗,泪水浸湿双颊,他握紧怀中的圆形璧,这次已经不想再逃了,他毅然绝然起身,走出灶房,两行泪痕旁是张淡然的面孔,男人饶有兴味望着前来自投罗网的男童道:“早该如此不是,何苦害得这么多人为你送死。”
    男人剑锋一划,锐利的刀刃抵在他白皙的颈旁,他笑道:“你能去找爹娘了,应该要开心点啊。”
    男孩闭上眼睛,等待无情的剑刃了断自己渺小的生命,这一刻他突然想到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还有虽旧却温馨的小寺庙。
    往后我去哪都带上你,除非我不在人间。
    这次我要去的是黄泉路,真不能带你了,小东西。
    男人冷笑一声,手猛地使力,忽然一道黑影飞速掠过,打落男人手上长剑,他定睛一看,身前突然出现一只面露利牙全身竖毛的狐狸。
    男人蹙眉正想开口,狐狸一跃而上,嘴上利牙倏地往脸部中央去,男人大吼一声,掏出暗藏在后的匕首,向狐狸身上刺去,但那只狐狸彷佛读懂他的动作,一下子躲过他出击的手,跳落地面,又马上伸出长爪往他胸膛刺。
    男人被凶狠的利爪刺入胸口,他瞥见地上的长剑,正要去捡,却看到男童缓缓将剑拾起,身上充满戾气,狐狸跳下的瞬间,一剑没入他的胸口,男人大眼圆睁,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什么,男童想去听,他整个人却摔落地面,血遍满地。
    男童看男人已无鼻息,他跨步向前走,刚平息下来的狐狸跟在后头,那小孩却停下脚步,转头道:“对不起,这回不能带上你了。”
    小狐狸一怔,没想到几日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它抬眸望着身前的男童,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光。
    男孩蹲下,泪水滑落两旁,他轻抚着深褐色的软毛,轻声道:“你若跟着我会去送死的,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别跟我来了好不好。”
    小狐狸疯狂摇头,上前用前足拭去男童的泪滴,男童捉住它缓缓的将前足放下沙哑道:“已经有太多人为我死了,我不想你也一样。”
    小狐狸直勾勾的望着他,眼里尽是害怕,四百多年来从没一刻像这样般,心脏似被撕裂疼痛,有一股气堵在胸口,欲冲破整个胸膛,它痛心的嘶吼几声,不断大喊:“我可以救你!我有能力救你!”
    但是话一到喉咙处,发出来的尽是不成人语的嘶哑声,它一下子恼怒,用力抓着男童,琥珀色眼眸慌张的闪烁明灭,男童见它反应如此大于是把怀中的圆形璧拿下挂在它身上说:“不然你戴着它在猪舍等我,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三日后再去找你可好?”
    小狐狸依旧抓着他不放,男童揉着它的耳朵又说:“我一定会去找你,这璧和你都是我的宝物,我不会把你们乱丢的,去猪舍等我好吗?”
    小狐狸终于点点头,男童脸上挂着笑,催促着它赶快回去,分离前小狐狸又回头看了一眼男童,那个眉宇间总是温情的孩子,也痴痴的望着它,神韵憔悴却还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小狐狸痛下决心掉头离去,一路上泪水潸潸克制不住,内心似破了大洞,永无止尽的泪水也无法填满。
    它待在猪舍等待男童归来,但是三日后还是不见他身影,小狐狸有些失神,又等了两天,门前连个影子都没有,狐狸心里难受起来,望着空荡荡的舍里,一股悲切涌上,眼睛一闭,它好像读懂这是什么感情,哀伤的,惋叹的,痛心的,不舍的……
    它徐徐走出猪舍,颈上垂着一块圆形璧,施法来到黄泉路。
    奈何桥上,孟大娘正泡着茶,见一名面容熟悉的少年蹒跚前来,一副失魂落魄,她道:“沉雁,怎么来了?”
    胡沉雁抬起头,看到孟大娘对面坐了一位全身火红的男子,天界与妖界没人不知道他是谁,三界之中唯一介于魔与妖之间的人物。
    曼朱轻啜着茶,对胡沉雁正眼也没瞧上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胡沉雁淡淡开口问道:“请问这几日有否一个约六岁的男孩过奈何桥?”
    孟大娘摇摇头说道:“这倒是没见过,怎么了?需要替你留意一下吗?”
    “不用了。”胡沉雁说道,他又瞥了一眼曼朱,还是那样的表情,甚至连头也没抬,彷佛自己不存在似,胡沉雁突然觉得有种不适感,先是被人抛弃了,再来连别人也不愿赏自己一眼。
    胡沉雁按捺住心中的不痛快,向孟大娘道别后又回到凡间,他把颈上的圆形璧拿下摆放在猪舍地上,神情漠然的拣了一根树枝在沙土成堆的地面写上三个字。
    胡沉雁。
    这是我的名字,若你还在世上,这次不需把我带在身边,仅希望你记得它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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