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谷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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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谷雨(中)
这天难得没有下雨,几片薄云浮着,要下不下的样子。
司徒弘下了朝,正好碰上楚天东办事回来,便让他陪着去御花园里走走。
楚天东跟在司徒弘身边,瞅着今天树夕鹤竟然不在,照理他应该在司徒弘身边。心里颇是奇怪,但楚天东也是得了楚家的真传,不干己事不张口。
司徒弘看了他一眼,道:“树夕鹤这几日都闷葫芦似的,朕准了他半天假。”
“是。”楚天东应道,见提起这个司徒弘的脸色似乎阴沉了,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皇上,前些天抓到的刺客已经审得差不多了。”
“说。”司徒弘似乎心情不怎么样。
“是。”楚天东躬身道,“那刺客不是头领,他只说命令下得急,而且。。。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司徒弘皱眉,“那会不会不是陈宪林的人?”
“回皇上,这批刺客和先前臣一直追查的是同一批,就是陈宪林养的,只有安国侯的令牌才调得动。”
“很好。”司徒弘嗤笑一声,停在一座白玉小桥上。
“皇上。”楚天东不知道有什么很好,在他看来都可以直接抓人了,“会不会又是墨致。。。”
司徒弘不说话。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江湖里招安一众,尤其是剑庄墨氏父子。
墨家世代英雄,称霸武林百年有余,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岂能甘为朝廷鹰犬落人耻笑?只怕拿的是卧薪尝胆的主意。
他不相信墨致,可又有些迷惑。早先派去听墙根的探子回报,墨致怎么跟树夕鹤争吵,怎么坦白野心,树夕鹤怎么规劝,二人怎么收场,一五一十地说了。
看样子,似乎墨致被树夕鹤劝住了,但是不是太容易了?
司徒弘手搭在白玉雕的小狮子上,看下面小溪里游的鲤鱼,缓缓道:“墨致是个聪明人。。。”
“啊?”楚天东一头雾水。
树夕鹤是墨致说动他去请的,他原先只当是墨致给自己找帮手,可现在看来,墨致似乎被自己请来的人给绊住了。
“墨致和树夕鹤,你怎么看?”司徒弘开口道。
楚天东一愣,道:“墨致待树先生极好,凡是有什么好的成堆成山地往树府送,隔三差五相邀出游,这。。。满朝皆知的。”
“他能有什么好的?无非茶叶吃食。”说着转身往桥下走去。
楚天东忙跟上去,心说那得分跟什么人比,一面说:“皇上是说,墨致一心在树先生身上,为情所困?”
司徒弘眉头紧锁,并不说话。
正这时,远远候着的李永福好不容易找着二人不说话的间隙,跑上来禀报。
“皇上,黄相到养心殿了,在门口候着呢。”
“嗯。”司徒弘点头,抬脚往回走。
楚天东跟着,道:“黄相?黄相这几日一直在忙活着修宗庙,这会又是修什么?”
“朕让他来的,今年殿试朕想让树夕鹤替他去。”说着,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道,“你先回去,派人跟去墨府,树夕鹤今天十有八九在他那儿,看墨致有什么说的。”
“是。”楚天东受令,后退一步,身影一闪,消失了。
被司徒弘说中了,树夕鹤还真就在墨致府里。
湖边,二人盘腿坐在岸上,一人一边一壶酒,风轻云淡。
带着湿意的风拂面而来,树夕鹤抻直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贯的白色袍子灌满风,再放下手臂撑在草地上。
“你这儿真是好地方。”树夕鹤感叹道。
墨致笑了笑,抿一口酒,道:“好地方也有人三请四请才肯来。”
“行了,小心眼。。。”树夕鹤不理他,“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墨致闻言,笑道:“骗你下山的时候,我还在想只怕你要给皇上找麻烦。”
树夕鹤挑眉,转头看他,说:“你该不会还在想。。。”
墨致也看向他,见他满脸怀疑,愣了愣,随即扶额笑道:“怎么会,我答应过你的,几时反悔过?”
话语声落,见树夕鹤似乎松口气,他眼神变了变,仍然是笑着,说:“只不过,你也未免太偏心。”
“嗯?”树夕鹤看着他,不禁笑出来。司徒弘也说他偏心,墨致也说他偏心,他竟未想到自己有这么重要?想来实在可乐,树先生笑着打趣,道:“照你这么说,倘若我有心偏向墨大人,当如何?”
墨致笑容一滞,心里像被什么撞过,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将他摁在草地上。
“啊。。。!你又要做什么?!”树夕鹤始料未及,抬脚要踹。
“你踹,你踹。”墨致按着树夕鹤的肩膀,笑道,“你一踹开我,我就反!”
树夕鹤一怔,没踹下去。抬头看见墨致若有深意的笑,反应过来,一脚把他踹开,翻身做起来。
“你凭什么威胁我?你反不反跟我有什么关系?!”
墨致被踹开,也不生气,坐在树夕鹤对面,似笑非笑地说:“我可是因你才不反的,你这样说也太辜负我。”
树夕鹤瞪他一眼,道:“我说过的吧,你要是再说为我要不要江山的话,也不用再找我了。”
墨致大笑两声,随后微笑道:“我说笑的,别生气。”
忽然看见他头发上被撞歪的乌木短簪,奇怪道:“你不是常戴青玉簪的,怎么换木头的了?也太素了。”
树夕鹤摸摸头上,松松歪歪的,索性拔下来,想重新挽上去,一面说:“那天楚天东带着小公子进宫了,我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玩意,就拔下来送给楚小少爷了。”当然,后来被皇帝给顺走了。。。树夕鹤撇嘴,没有抖出来。
说着,一时没留神,手一滑,簪子掉进草丛里。
墨致拾起来,走过去,让树夕鹤好好坐着,然后跪在他背后,帮他把头发梳起来,插好簪子。
树夕鹤先还是笔直盘腿坐着,不一会懒劲就上来了,手笼在袖筒里,一点一点往后靠。到最后头梳好,墨致随手一圈,人就完全在怀里了。
把人实实在在抱着,墨致低头看了看树夕鹤安逸的神色,轻声笑笑,叹气一般道:“我的想法,你都知道的吧。”
树夕鹤懒懒地窝着,太阳暖洋洋的,他说:“大概吧。”
“大概?”墨致眯起眼睛,隔着头发亲了亲树夕鹤的耳朵,“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待你,只有我是,连皇上也不是。”
树夕鹤静静听他说完,抿抿嘴从他怀里出来,道:“想晒晒太阳也不得清静,啰嗦。”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露水,说着:“我走了,改日再见。”
墨致也站起來,看着树夕鹤慢慢走远。
过了良久,福瑞走过来,到跟前低声禀告:“少爷,宫里的探子走了。”
“嗯。”墨致面无表情,又问,“他回府了还是进宫了?”
“回少爷,树先生回府了,并没进宫。”
“嗯。”墨致转身,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草地上还放着两个酒壶,“今天一过,宫里来的探子会少一点。你去传个消息,问蜀中有什么要紧文书,趁这几天送进来。”
“是。”福瑞躬身应道。过了半晌,见墨致没有话说,便默默退下。
又一天平静地过去,第二天却出了件蛮不得了的事情。
柳空侯立功了,横扫河东偏郡。据说他到了河东,不出半月就掌握了最核心的证物证人,顺藤摸瓜,连根拔起,将整个贪腐网清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他还动作麻利地稳住了局势,除了几次残党不成功的刺杀,没有出现混乱。
虽然这次被办官员最大不过太守,可满朝听闻之后,都不得不对柳空侯刮目相看,连司徒弘也觉得此人或者也不是完全读死了书的人。
消息比人早到半天,树夕鹤在御书房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苦了脸。这下柳空侯立了功,肯定更坚持他的正直立场,视他为蠹虫,有的好闹了。
司徒弘见他苦着脸,道:“你和柳空侯有过节?”
树夕鹤心说你明知故问,嘴上道:“回皇上,柳大人对臣素有成见,待他回来,免不了要把这些天的补回来,多参臣几本。”
司徒弘笑了,道:“你行得正又何必怕他?”
树夕鹤看了看他,谦顺道:“皇上所言甚是。”
正说着,外面禀报,于啸虎到了,司徒弘让传。
于啸虎进来,拜见了司徒弘,看见旁边的树夕鹤,犹豫了一会,抱拳问了安。
树夕鹤还了礼,看了看于啸虎,笑道:“于将军一经沙场,更威风了。”
于啸虎听了,用颇是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树夕鹤,张了张口,最后道:“树先生,您到底是要害我还是要帮我,给个准信成不成?”
一席话直把树夕鹤司徒弘二人听愣,树夕鹤道:“于将军言重了,下官惶恐,将军何出此言?”
于啸虎紧紧皱着眉毛,一脸迷惑烦恼,道:“先生先是瞧不起我乾字军,立了功又不许我再战,明明是和我作对。可知道有人要害我的时候,又要来救我。。。我想先生也该是好人,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树夕鹤直接听懵了,司徒弘却是听得哈哈大笑,边笑边问:“怎么见得他就该是好人?”
于啸虎看了看树夕鹤,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前几日听人说,相由心生,可见先生心不坏。而且先生很会骑马,必不是坏人。”
这下树夕鹤也笑了,道:“相由心生倒罢了,会骑马就不是坏人?下官倒是头回听说。”
于啸虎见二人都笑,似乎很不能理解,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是这样,先生别看马是畜生,它可比人更能识人,尤其是好马。要是坏心眼上了马,马多半不肯的,撅蹄子就掀了。”
见他说得半真半假,也不知可不可信,司徒弘摇头笑着对树夕鹤说:“你别听他。”
于啸虎还要再辩,司徒弘抬手制止了,道:“行了,朕叫你过来正经有事。”
“会试放榜有些日子了,过几天便是殿试,朕想着直接在里头给你找个军师。”
“军师?岂不是个书生?”于啸虎惊讶道。
“废话。”司徒弘瞪了他一眼,道,“找个跟你一样还不多余?”
于啸虎一张脸顿时垮下来,颇有些怨气地看了树夕鹤一眼,仿佛这是树夕鹤想出的主意一般,道:“皇上,这军师和树先生比,谁弯弯绕绕多?”
闻言,司徒弘又是气又是笑,道:“那还得看今年中举的才子如何。”
如此这般,于啸虎嘟嘟囔囔说了半天,也没能让皇上收回成命,摇头叹气走了。树夕鹤陪司徒弘看了一会奏折,也差不多该走了。
正要走,听见外面通报说柳空侯到了。
树夕鹤已经要告退,正庆幸不用跟他打交道,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和他打了照面。
出乎意料,柳空侯此番立功回来,却没有树夕鹤想象中的意气风发,倒像是心里揣着什么事情放不下似的,看见树夕鹤也只是严厉地瞪了一眼。
也罢,好过在御书房里抬杠。
不风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节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