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大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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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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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夕鹤犯大罪了,他害皇上染上风寒了。
朝中传的沸沸扬扬,传说树夕鹤如何在赛马中忘了臣子的本分,把皇上撞进湖里,害皇上染上风寒,这罪可够树夕鹤喝一壶的了,更有好事者放出话来,说树夕鹤已经被皇上扣下入狱了。
养心殿。
司徒弘合上手里的折子,扔在桌案上,冷笑着对旁边的楚天东道:“墨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自己不出声,让黄玉儒求情,当朕都看不出来么?”
楚天东低头听话,他知道皇上不需要他回话,那他就不用说话。这倒是随了楚尹了,楚尹从来不把自己放在这种缠缠绕绕的事情里,楚天东亦然。
过了一会,李永福进来更换茶水。给司徒弘换了杯热茶之后,捧着托盘弓着身子禀报。
“皇上,李太医刚才来回话,树先生刚醒了一阵子,喝了点水又睡了。”
“嗯。”司徒弘点头,“醒了就好,这会该是累了。”
楚天东看着司徒弘,开口道:“树夕鹤竟病这么急了?”
司徒弘没回答,李永福向楚天东躬身回道:“回大人,早些日子树先生营地里沾了水,又受了风,在路上就病倒了,李太医看了,说是病才好,又着了凉,也不是什么大事。”
“哼,现在倒好。”司徒弘伸手在书桌上那一排奏章上点了点,道:“满朝都以为是朕病了,朕有那么不抗事么?”
楚天东看了眼那奏章,道:“那皇上明儿早朝和大臣们说清楚便是。”
“他们不配。”司徒弘冷冷道,半晌,又说:“他们以为朕病了倒好,朕有几日清净了,不用听黄玉儒他们吵的朕头疼。”
这个“黄玉儒他们”里面有没有楚尹,楚天东不好说,于是他不说话。
楚天东不说话,李永福不能让皇上的话没人理,于是他谦卑地笑了笑,开口:“是,皇上想不想去看看树先生,李太医说现在看看无妨,已经不会过病气了。”
树夕鹤。。。司徒弘想起那日,于啸虎带着人找到了他们,他怀里还抱着树夕鹤,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树夕鹤醒不过来,浑身冰冷,嘴唇发青。用后来于啸虎的话说,就是‘皇上怀里抱了个白无常’。
可司徒弘慌了,也不知是不是那日的经历太不寻常,让他忘了平时的自己是什么样,他没有管住自己,他慌了。
他把树夕鹤抱进马车,直接下令回宫,这是不应该的。后来回想起来,他应该回营,接见于啸虎,然后找营地大夫看树夕鹤,然后把树夕鹤好好送回墨府,这才是他该做的。
可他把树夕鹤直接带回宫,一进宫就派人把太医找来。
直到李永福过来伺候,对他说了一句“皇上别急”,他才惊醒,自己过了。
他过了,以至于朝廷里传出不像话的传言,以至于一向中立的墨致为了避嫌救树夕鹤,和黄玉儒联合了,他一不小心,朝廷里的局面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司徒弘站起来,楚天东也立刻站起来,司徒弘道:“天东,你陪朕去看看树夕鹤。”
“臣遵旨。”
树夕鹤被安置在养心殿的偏殿,相去不远,几步路便到了。
快到门口,李永福要通报,司徒弘拦住,道:“他既然睡了,就让他睡吧。”
“是。”李永福垂手应了,退在一边。
宫女们都站在路的两边给他让路,司徒弘却停在原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朱门,和紧闭的窗格,他知道身边的人都等着他往前走,可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进去。
脑海里忽然浮现许多不合时宜的画面,他又一次想起了儿时母妃房里的那柄玉如意,他又一次在脑海里看见了枫叶雨中树夕鹤的双眼,清冷,不知为何带了些怨念,又有着一丝迷离的醉意。
楚天东见司徒弘眉头紧锁,也不往前走,也不说话,便使眼色给李永福。
李永福看见了,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迈了一小步,小心地开口:“皇上?树先生就在前面的屋子里。”
司徒弘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李永福,又看看楚天东,转身往来的方向走,一句多的解释都没有。
李永福见皇上走了,赶紧跟上,至于为什么要走,他一点都不关心。
楚天东也低头跟着,临去时回头看了眼那扇门,微微皱眉。
夜晚。
司徒弘站在院子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院子里,可却在内心隐隐期待着。
他往前走,眼前是一道朱红的门,很轻易就被他推开。
屋里烛光明明暗暗,层层红纱垂下,尽头似有一人,却看不清楚。他拨开层层红纱,一步一步往里走。那人身影亭亭而立,他内心知道那是谁,拨开红纱的愿望就更加急切。
最后一层红纱被大力挥开。
那人身着白衣,嘴边噙着笑,双眼仍是那么清亮,却不是清冷,眼波间似有流光溢转。
他看呆了,不知该如何。
那人却一步步走向自己,最后停在自己面前,双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肩,稍稍踮脚,头靠向自己的脸旁,嘴唇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耳朵。
司徒弘能感受到那人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侧。
那人轻笑,嘴唇终于贴在他的耳朵边上,轻声道:“司徒弘。”
他猛地把人拉进怀里。
司徒弘忽然睁眼。
头顶是明黄的床帐,他躺在自己的龙榻上,身边睡着宸妃,怀里空无一物。
从梦里跌回现实,司徒弘只觉得怀里空虚无比,闭了闭眼,想要挥去梦境里树夕鹤的身影,却只是徒劳。
司徒弘躁动地在被子里挪了挪,想翻身继续睡,又无比恼火地发现下身已经支着。
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身边的宸妃叫醒。
天气越发的冷了,却也有些后劲不足的意思,也冷不了多久了。
这天,楚天东照例去皇上跟前报道,把各地探子们的消息报告给司徒弘。
他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司徒弘正拿着笔,专注地画画,他不敢打扰,垂了首站在一边。
过不多久,司徒弘把笔一收,搁在一边。笑了笑,招手道:“天东,过来看朕这画怎么样。”
“是。”
走上前,看见那画上是些山水,水边有棵枫树,树下站着一人,再看那人,赫然是树夕鹤。
这。。。
楚天东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皇上,皇上一脸自在,没有任何异样。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山水清丽,人物。。。。。。树先生果然风姿卓越。”
司徒弘正要喝茶,听了这话,白了楚天东一眼,道:“朕要你看画,谁让你看人了。”
【可人不是您画出来的??】楚天东默默想,摸不着头脑,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楚天东没说话,司徒弘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道:“墨致最近有什么动作?”
“回皇上,墨致最近往黄相府上跑得比较勤。”
“楚府呢?”
“回皇上。。。墨致来过几次,家父劝过他稍安勿躁,可他只是冷面走了。”
“嗯。”司徒弘坐下,取过一边的手炉捂着,道,“你怎么看?”
“回皇上,墨致似乎从未有不臣举动,这次一番动作不过是为了树夕鹤,不如把人放回去,
免得他不安。”
司徒弘一笑,抬眼看着楚天东,说:“这就是你的意见?放树夕鹤回去?”
“朕还没见过墨致因为什么事情拉帮结派,如今有个树夕鹤能让他这么做,你就只是建议朕把人放回去?”
“皇上。。。”
司徒弘不予理睬,高声道:“李永福。”
外面李永福听见了,急忙进来,行礼道:“皇上。”
“树夕鹤进来怎么样了?”
“回皇上,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太医说再养些日子就好了。。。”说到后面,李永福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李永福躬身一行礼,道:“树先生说,他已经好了,可以回去了。”
司徒弘没说话,楚天东也没说话。
楚天东恨不得此刻冲进偏殿掐死树夕鹤,他怎么能说这种话,他知不知道早日出宫的唯一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等着。
半晌,司徒弘说:“让他过来。”
“是。”
“天东,你也出去。”
“是。。。”
过了一会,树夕鹤到了。
他走进御书房,却发现御书房里只有司徒弘一个人,背对着门站着,看着墙上的书画不知在想什么,李永福也不在。
走进内间,跪下行礼,“臣叩见皇上。”
“起来吧。”司徒弘转过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想回去了?”
“臣。。。身体已经好了。”
“你要回哪里去?”司徒弘短促地笑了一声,“墨府?那是墨致的家,你住别人家里倒是住习惯了。”
“臣不觉有异。”
司徒弘大觉逆耳,厉声道:“朕让你说话了么?!”
树夕鹤皱眉,默然无语。
司徒弘见他这样,冷冷道:“你该跪下求朕恕罪。”
树夕鹤默然跪下,道:“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行了。”司徒弘一挥手,看树夕鹤那副冷漠的表情,他心里十分怪异,沉声道:“你这是赌气给谁看?”
树夕鹤闻言,蹙起眉头,道:“臣不敢。”
司徒弘冷笑一声,“你不敢?”
又道:“朕派人给你在安兴坊置了所宅子,离楚相府上挺近的,你出宫之后就搬去那里,听见没有?”
树夕鹤听了,抬头看了司徒弘一眼,正好看见他对着自己的目光,对视片刻,他低下头,道:“是。”
司徒弘淡淡地笑了,靠在椅背上,道:“年也将近了,太医说你要再养些时日,索性你在宫里过完年再走。”
“是。”
司徒弘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