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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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办完了,剩下的便是回京了。楚天东算算日子,路将军领着皇仗,大队人马,应该还没过泗水,他们这边若是赶一赶,或许能和路将军一道,省的皇上忽然微服私访的事情闹出来,右相他们聒噪。
楚天东把意思给司徒弘说了,司徒弘也是这么想的。要说这右相黄玉儒,京城人士,是礼帝年间正儿八经科考上来的,满腹诗书,受到礼帝重用,算上司徒弘的话他已经辅佐了三代皇帝了,真真是说话掷地有声的老臣。但是在朝堂太多年,不免把祖宗规矩看的比天大,行为做事无不以圣贤人自比,才是有才,但实在迂腐。
皇帝正值青年,哪里能听进去他那些话,好在有左相楚尹,想法新鲜动作大胆,敢当敢为,颇为司徒弘赏识。
路上马车里的两个人确实闷声不语,一个看书,一个假寐。。。因为确实尴尬。树夕鹤心里埋怨司徒光,画什么不好画那玩意儿,画了还落人家手里,也不怕有人撞见。又埋怨司徒弘,你是返祖是怎么?长的倒是有七八分像司徒光,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司徒弘比树夕鹤可要纠结多了,心说如果马玉没说谎的话,这图有年代了。可那上头的人怎么那么像树夕鹤和。。。他自个儿?这也太蹊跷了。难道说马玉别有深意?
人啊,不怕有妄想,就怕有邪念。这幅画若只是让人脸红,也就罢了,问题是司徒弘见到这画之后,看树夕鹤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时候打量着树夕鹤,脑子里就想起那画里的情形来,头疼不已。这会正看书呢,眼睛不自觉就飘过去了,见树夕鹤闭着眼靠着车壁睡觉,头微微仰着,昂着尖下巴,细直的脖子没入交领,司徒弘的眼神变了变,不知怎的想起了儿时母后房里摆的那柄玉如意,弧度优美,入手滑腻。忽见树夕鹤的睫毛动了动,司徒弘立马收回目光,重新集中注意力在书上,不见半点心虚。
树夕鹤每日晚上睡眠很沉,也很足,大白天的哪里能睡得着,只是没话讲只好眯着眼睛装睡。司徒弘那眼神盯的,他早有所觉,实在不耐,只好睁眼。一睁眼,见司徒弘又在看书了,看的是《汉书》。脑子里想了想,要说些《汉书》的故典,出出声吧。正要看口,却见司徒弘看着书,嘴边有些嘲讽之意,树夕鹤顺口便问。
“陛下看的王莽传,笑其不自知么?”
司徒弘把书卷起,放在一边,道:“朕看的不是尾巴,是头上。”
“哦?高帝纪?”
“‘高祖其母媪梦与神遇,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这要打天下,做娘的就一定要梦见神明才行么?若遇龙得龙,那为何生出高祖,却又是个眼馋富贵,只晓得嗟叹‘大丈夫当如此’的小人?着实可笑。”
树夕鹤不语。
司徒弘又道:“朕以为,多半高祖母亲根本没遇神遇龙,他打了江山,觉得母亲生育他的时候没有异象,于是编派了一个,竟是嫌母了,如此小气。”
树夕鹤笑问:“那敢问陛下可知孝慈皇后诞下陛下时,可有梦见什么?”
司徒弘笑了,道:“儿时曾听母妃说过,梦见过鸡蛋,都以为肯定是女儿了,谁知道是个儿子。可见解梦一说并不可靠。”
树夕鹤又问:“那此事先帝可曾听说?”
司徒弘脸上的笑意淡去,看了树夕鹤一眼,道:“自是没有。”
“孝慈皇后不叫先帝知道,是怕先帝起疑。同样,若高祖只是平平淡淡地出生,岂不叫天下人犯疑?”
“圣人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是不是实话不要紧,关键是叫天下人闭嘴相信。项羽大英雄,奈何刘邦非丈夫。古来开国皇帝,又有几人称得上大丈夫?不编排些奉天承运,如何堵悠悠之口?”
司徒弘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树先生此言,至大齐祁帝于何地?”
树夕鹤愣住,他忘了司徒光也是开国皇帝了,他忘了司徒光是皇帝了。
忽然间,他在山中度过的那漫长岁月无比清晰起来。司徒光是大齐开国皇帝,至于那以前的事情,无足轻重,没有人回去关心。
树夕鹤在司徒弘手上读过大齐史略,开篇的祁帝纪完美无瑕,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一朝愤起,星火燎原。
千般万般的情绪化成嘴边漏出的一丝嘲讽,道:“草民忘形失言。”
要江山又要仁义双全,要成帝王又要不负于人,这世上岂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树夕鹤看着眼前的司徒弘,他壮志在胸,这是好的,可他偏又这般苛求。若他连学会放弃的准备都没有,如何成就大业?
这边从关西谷镇出来,君臣三人轻车简从,一路从关西往东北方向京城去。
司徒弘楚天东倒罢,树夕鹤在马车里看着路边树上的叶子渐渐阔起来,人烟渐渐多起来,偶尔还能听见农夫的歌声小调,正是年少时耳熟能详的调子。这越来越浓的家乡的味道,让树夕鹤竟有些怕起来,又想又担心,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概如此。
马车过了京畿,一路到了城门下,停住。
司徒弘的意思,索性在城门外等路将军,进了城恐怕麻烦事情多,也不好停下来,何况皇帝进城要清街封路,他们要先进去万一被不明就里的人给清到胡同里去了该怎么说?
抬眼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树夕鹤,他正挑起布帘子往窗外看,好像正在往城门里头望。
司徒弘开腔,道:“树先生可曾见过京城繁华?”
树夕鹤放下帘子,转身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司徒弘会心一笑,正要往下接,树夕鹤却又摇头叹气,幽幽道:“韶华争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
这接的不阴不阳,让人听得心生惆怅,郁闷不已,司徒弘原本好好的心情被搅和了。
树夕鹤看见司徒弘不言语,方觉自己心思飘的太远,感情浸淫在回忆里竟是一时回不来了。笑了笑,道:“小时候曾来过京城,如今却都忘得差不多了。”
“哦?随父兄游历?”这是探听身世。
“草民父母早逝,乃随师父上京办事。”这是信口胡诌。
等了一会,树夕鹤觉得车内气闷,告了罪下车来,扶着马儿看京都城门。只见古城门依旧,站在城门下,只觉得峻峭挺拔,直劈如天,庄严沧桑。
皇帝归朝,走的南城正阳门,所谓日月丽乎天,重檐歇山顶,上铺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旁边箭楼也甚是雄伟,南侧面阔九间,北出抱厦七间,东南西三面设有四层箭窗。现下正门还是关着,仍只有东西两侧的旁门是开的,往里瞧能把京城繁华看些大概,倒像是往镜中看花,水中探月。
不知不觉间,已经看得出神。不知何时,楚天东走到身边,也抬头看城门,在树夕鹤的影响下,也有些“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情绪,到底不如树夕鹤那般心路百转。
看了片刻,侧头便问道:“树先生进,京了可有想做的事情,想看的玩意?”
树夕鹤笑道:“探访亲友。”
“探访亲友?”楚天东惊讶了一把,他只当树夕鹤深山隐士,没想到在京城还有亲友可探,在红尘还有许多牵连。
树夕鹤笑了,说:“这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说罢,只见守城官兵吆喝着赶路人进城,要封路,预备开正门了。树夕鹤回头往远处望去,果然看见远处旌旗飘动,一眼万年。
我站在你的王土,做你的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