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整，顾骆一行人提前抵达了会议地点。
    按说这样的商谈轮不着顾骆出头，怎奈顶头上司临时有事，本次合作案又是两大部门携手共同推进，半点马虎不得，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来得太早，对方还未到。顾骆觉察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转身去看，原来是销售部老王几个。只听他们低低声音说：“等会儿来的那个负责人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行事作风让人摸不着头脑，上次我陪郭总亲自去A城谈判，硬是被敲掉一块大肥肉，把老板心疼的啊。瞧着吧，这次又是场硬仗。”
    来人肤色黝黑，颧骨略高的面颊，刀削般突出的眉弓，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目，令人印象深刻。
    “大家好，我们又见面了。”这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他锐利的目光轻轻扫过对手每一个人的脸，转到顾骆时，停顿了几秒钟。
    顾骆也认出了他，姬少双。兜兜转转，熟人无处不在。她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对方心领神会眼中微露笑意。
    平心而论，顾骆一方的计划方案制作得相当缜密，老王又和对方多次打过交道，是位非常出色的谈判人。
    然而，姬少双轻飘飘地指出了其中存在的缺陷，又不咸不淡地提了几个问题，这的确是他们先前没有考虑到的。老王的脸色有些难看。
    姬少双极不易察觉地笑了，他不仅估计到扔出的杀手锏威力所在，而且对今天谈判的结果也有了七成把握。
    会谈的结果不如己方所愿，一行人情绪压抑，再看对方神态轻松自得。休息时分，老王不敢擅做主张，拐到走廊深处小声打着电话。
    顾骆也出来透气，走到一盆云杉树旁，闪出西装革履的姬少双。
    他无声笑笑：“老同学，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你很厉害呀。”
    这话此时听来，似恭维又似讽刺。
    他嘻嘻一笑，也不生气：“立场不同嘛，各为其主。”
    想起学校那些事儿，顾骆笑道：“真奇怪，那么多打击摧残，愣是没把你的锐气磨掉。”
    姬少双闻言哈哈一乐：“本性难移。正所谓体壮人欺病，体弱病欺人。小爷福大命大，就算被充军发配照样能衣锦还乡。”
    她在心里默默点头，这油腔滑调的架势倒是一点不弱当年，反而更有长进了。
    “
    姬少双大度的一挥手：“咳，记仇是弱者的表现。”
    两人玩笑一开，驱散了刚才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样吧，哪天有空，请老同学赏脸吃个便饭？”
    “这得取决于我们双方的合作是否能顺利进行？”她摆了个迷魂阵，并不急着答应。
    “不是吧！”他长声哀叹，“商场是商场，交情算交情。”
    ******
    见到不请自来的姬少双，白逍之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惊讶。
    他叼了一根烟，却不着急点燃，间或放在鼻前嗅一嗅，斜着眼睛看白逍之：“你猜我这次重返故地，第一单生意见着了谁？”
    没心情玩这种低级的问答游戏，白逍之没搭理他，依旧伏案看着手中资料。
    姬少双神秘的一笑：“原来我们要合作的是顾骆所在的公司。”
    不出自己预料，对面人抬起头来。
    “怎么样？想不想加入进来？这项合作不仅利润丰厚，而且会经常和Q&C密切往来。据我所知，顾骆也算负责人之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
    “你小子太狠了，变着法子增加筹码，想狠赚两家啊。”白逍之有意跳过了后面一句。
    姬少双是商场上嗅觉敏锐的狡猾猎人，但同时他也是重情重义的好兄弟。“说真的，抛去私心来讲，你现在根基尚不稳，就说上次吧，你哥他们背后一倒腾，害你付出高昂代价勉勉强强才得以摆平。真要想赢，自身就要不断强大。这桩生意成了对你只有益处。”
    白逍之没说话，但是他瞧得出来自己这几句话的确起了作用。
    在数场艰难拉锯战，各自权衡利弊之后，几方各拿出手写影印的共识内容，并正式签署协议文字，达成合作，最终结果各家尚属满意，这场合作涉及人员之多、企业之广、金钱数额之大在业内引起不小震动。
    尘埃落定后，姬少双提议大家把酒言欢，共同庆祝，立即得到积极响应。
    选了家别具风味的江浙餐厅，大家鱼贯而入进了包厢。席间一派谈笑晏晏、称兄道弟的和谐氛围，不见了战场上的气势逼人的紧张形势。
    公司销售部总经理老王逐个敬着酒，进行到姬少双那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寒暄道：“听说姬部长也是本市人，年少有为啊！”
    “哪里，姜还是老的辣啊。您是前辈，向您学习。”姬少双轻轻一碰酒杯。“我在这生活了十八年，后来被老爸发配回A地老家，这次算又杀回来了。”他嗬嗬一笑，一饮而尽，将杯底亮了亮。
    老王哈哈大笑道：“爽快！”
    “王总可能还不知道，我和白总还是一个中学出来的。”
    “是吗？”老王略有惊讶，眼睛转到白逍之身上。
    他慢慢站起来，端着酒杯，不慌不忙地说：“嗯，我和这小子当年算是不打不相识，在学校那会儿我们没少干架。和您也算老相识了，合作愉快！”
    老王笑着点头，也将酒杯端起：“咱们认识可不短了，不过还是头一次合作，可喜可贺。”
    “这次还真是老熟人大聚会，不光是你们，顾小姐也在其中。”姬少双说着抿了口酒，“是吧，老同学。落落寡欢为何人啊？”他声音不高，一字一顿开着玩笑，成功地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
    顾骆坐在角落，见没人注意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手机，并没有仔细听他们讲话。耳边听到众人哄然笑声，茫然的抬起头来。
    姬少双憋不住嗤地笑了。
    老王在一边提醒道：“姬部长说你们是同学？”见她点头承认，乃道：“原来都没外人啊，好得很。你们年轻人更有共同话题，正好趁着这次合作，彼此多多走动。”
    顾骆就有些头大，明白他潜台词的意思，心中苦笑看来以后跑腿的活少不得自己做了。
    酒过三巡，大家喝的面红耳赤，话就多起来，姬少双惯会言辞，讲了几个恰到好处的荤段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过了一会儿老王几个年纪大点的先行告辞走了，再三嘱咐他们玩得尽兴一些。这就只剩下他们一群年轻人，气氛立马变得活跃起来。
    有个漂亮的女主管一个劲儿拿眼瞅着白逍之，她多喝了几杯，两颊绯红，脑子就有些发热。这时候端着酒杯也走过来，眼睛里就有了笑吟吟地说：“说起来还得称呼你一声师兄。”
    白逍之不解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我比你低一届，当年在A大加入过师兄领导的体育部。”
    他微一挑眉，没印象。当年因为热爱打球，被几个兄弟拉进会里当选了体育部长，实际上他并没有分多少心思在里面，更别说那些不知怀揣什么目的入会的女生了。
    女主管面现三分尴尬。
    姬少双走到近前坐下，取笑道：“美女，别理他，一块不解风情的烂木头有什么好的。”
    就有人乐不开支地起哄道：“这年头师兄师妹好啊！”
    顾骆勉勉强强敬了几杯，脑子便有些浑浑噩噩，她酒量一向不济。走到白逍之公司这几个人身边，还没等说话。
    旁边一个部门负责人便笑道：“顾小姐可不够意思啊，其他人都敬过三圈了，你这一圈还没完事呢。”
    白逍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似乎没听到手下说的话。
    那人一见老板没发话，兴致就上来了，“这样吧，我敬一杯，你喝三杯，这篇就算揭过了。”说着倒上满满三杯递了过来。
    顾骆低头看着送至面前的混白酒液就有些眼晕。
    一只手挡了过来，白逍之沉声道：“女士随意，男士三杯，喝干净了。”
    “对对，美女们随意哈哈~”姬少双也凑了过来。“你们白总怜香惜玉，都学着点儿。”
    其他人也附和着笑了。
    散了酒局，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
    姬少双说：“再去我那儿喝几杯怎么样？”白逍之摇摇头：“一会儿赵洪泉过来，还有点儿事情要谈。”
    对方甩出个服气的眼神，挪到顾骆身边。“要不要司机送你一程？”
    “多谢，我约了朋友还有事。”顾骆笑笑婉言拒绝。
    “哎哎，一个个的借口都那么相似。孤家寡人可怜喽！”说着又折回到白逍之身边。
    天未暗，清一色的路灯先亮了，昏暗如泡剩的红茶渣，将整座城市提前带入夜的世界。
    白逍之的眼定定盯着那团暗黄色，手指缝里的烟已经燃尽。
    “兄弟，还望着呢，人早都没影了。啧啧，你们都分开多久了，还这么想着念着呢！”他掏出打火机也点着了一根，“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都不要，你小子太不解风情了。”
    路上掏出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循着号码拨过去，传来韦荌妮火急火燎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你电话这么难打？”不等顾骆回答，接着道：“学长的手机一直不通，我找他有急事呢，你如果联系上，一定让他回个消息。”她这才恍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程嘉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