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3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好了好了,干娘、语尘,你们两个快别哭了。语尘已经回来了,干娘您以后再也不用背着我以泪洗面了。语尘,你刚回来,折腾了大半天也该累了。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一下,等吃过晚饭你再和干娘讲讲这几年的经历。”苏破虏给了解语尘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
“娘,破虏说的对。您看我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总得先去收拾一下。您也陪我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孩儿可是会心疼的。”解语尘马上会意,随便找个理由把老夫人支开。
“好好好,那娘先回屋了。语尘你好好歇歇,晚上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西湖醋鱼。”看着多年未见的儿子,金老夫人的心情百味陈杂,她也需要时间平静平静。
目送着金老夫人进了屋,苏破虏屏退左右,把解语尘让进一早准备好的房间。
关好房门,俩人相对无言。解语尘尚未从母子相逢的喜悦中走出来,苏破虏则是万语千言涌上心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语尘,有些话我想还是需要早点讲好,以免日后出了纰漏。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没把你要回来的事和干娘讲。干娘年纪大了,如实相告恐怕她接受不了。不如我们一起想个她能接受的说辞,你看如何?”苏破虏犹豫半晌终于把斟酌了好久的话说出口。
“我本想着实话实说,听你说完才觉得委实不妥。那破虏如你所见,我该怎么和娘说?”
“干娘出身名门,不比寻常妇道人家,如果全盘编造她未必会信。我想你先把这四年的经历讲与我听听,半真半假大概可以过关。”苏破虏语气真诚,担心老夫人是真,自己想知道真相更是真。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我,想不到你会打着我娘的幌子开口。”看到苏破虏脸上的羞赧,解语尘淡淡的笑了。“破虏你也不必多心,我若是你也定会好奇,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我二人,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谈。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这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总要理出个头绪,仔细想想从何讲起。”解语尘隐去脸上的笑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记得那年爹已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我和娘每天都在做回京的准备。你也知道西宁那几年甚是平静,谁也没料到匈奴会突然大举进攻。好在爹一向治兵有方,日常操练从未懈怠,我军士气自是高昂。即便仓促应战,我天朝大军也是一路告捷。可就在快要打到匈奴的都城时,后方的粮草却断了。那些整天争权夺利的大臣,他们在大殿上随便卖弄几句,我们的补给就进了别人的腰包。中饱私囊,从中获利,他们可知道就为了一己私欲,要有多少将士在战场上失去生命!明明唾手可得的胜利,却败在了自己人手里!真是想想就可笑!”解语尘的语气还算平静,但是那紧握的双拳瞬间泄露了他的恨意。
“行军打仗没有补给,你可知道那会怎样。我跟着爹不吃不喝打了三天三夜,杀人杀的眼睛都红了。破虏你没上过战场,你永远没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满眼望去都是鲜血,耳朵听到的都是厮杀声,前一秒还并肩作战的兄弟下一秒就倒在你面前。什么叫活了今天没有明天,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明白。”解语尘的目光有些飘忽,他的灵魂仿佛和身体剥离,飘到了这间屋子的上空,飘出了繁华的京城,越过山峦,越过大河,回到了边关西宁,回到了那片被鲜血染红过的土地。
“毕竟体力消耗太多,到最后我连挥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敌人的弓箭手拉弓射箭也只能在马上等死。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匈奴和天朝的边界了,一对好心的匈奴父女救了我。原来那场战役已经过去整整三天,我爹也已经战死沙场。救我的朗达大叔说我中的箭上有毒,他托了匈奴最好的医生给我治病,可是桑格老爹也没办法。我身中奇毒命不久矣,而匈奴单于也一直在搜查我的下落。为了不拖累朗达大叔,我趁夜偷了一匹马逃回了西宁。我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又要躲避匈奴的追兵,只好快马加鞭挑了平时不熟悉的小路。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就让我遇上了马贼。他们用绳索套了我的马蹄,追风被绊受惊,我又没有力气再压制它,直接被甩了出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回京的商队里,领头说我叫李三,是他们店里的伙计。他说我是第一次出来跑货,结果遇到马贼吓得摔了马。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到头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大概是想起了那些画面,解语尘不自觉的摸了摸脑后的伤疤。长而柔顺的黑发下是狰狞可怖的伤痕,用手一摸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大概真如他所说我当时磕到了头,再加上体内一直没清的余毒,以前的事情真的都记不得了。从那以后,我就成为了他们说的李三,跟着他们回到了京城。仔细想想我当时真傻,一双只会舞刀弄枪的手,和一双干活做工的手怎么能一样。再后来我就被卖到了烟雨楼,他们说把我的卖身契给了李妈妈,也就是你上次见过的老鸨。于是,李三就成了忘情。”回忆到这,解语尘苦笑着看了一眼苏破虏。堂堂将军公子,因失忆沦落到烟花之地,这其中的滋味能说给谁听,又有谁能听的明白。
“难怪我之前找了你那么久都没找到,原来你一直都在京城。那语尘你后来是怎么想起来的?”苏破虏不想提起,可是他和解语尘都清楚,有些经历,不是逃避就可以表示不存在。
“我恢复记忆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也就在你来烟雨楼前的两个月。我尽管是小倌,可毕竟是头牌,李妈妈把我当成摇钱树,轻易是不会让我见客的。那天胡公子非要见我,小六和李妈妈都没拦住。我当时正在榻上休息,他进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躲闪,慌乱中跌了一跤,头正好磕在了桌角上。据说当时流了好些血,胡公子以为闹出人命了吓得直接跑回了家。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就想起了以前发生的所有事。广良堂的顾大夫说,大概是磕的那一下把头部的淤血撞散了,所以恢复了记忆。再之后就是遇到你,因为自卑不愿与你相认。这些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解语尘淡淡的解释着,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悲伤,更没有眼泪。
苏破虏再也受不住了,他紧紧的把解语尘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对方的脊背,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以前的悲伤抚平。“语尘你别这样,难过的话就哭出来。破虏在这,你的文远哥哥在这,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解语尘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的收紧双臂,把两人的拥抱变得更加紧密。只是伤心流泪的苏破虏没有看到,解语尘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那是一种嘲讽不屑的笑容,就好像他刚刚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