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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峰(婉)断不敢做出背叛公子的事!若是存有丝毫不忠之心,必遭天惩,不得好死!”徐峰正将傅临沣小心放下,安置其平躺顺气,候华军医示下指令,好随时动手办妥,以便他立刻救人。岂料华军医故意为难不算,言语间更有挑拨之嫌。忙矮身跪地,同徐婉齐声急言,誓死表忠心。
    徐峰、徐婉两兄妹原是傅家暗卫,皆是一等一的好手。谢氏当日登门苦情相求之际,特特挑选了送与公孙文和。因她知晓,雾障林一行,凶险无料。
    “你二人敢不敢,与我何干?”有人送礼为求安心,公孙文和却不欲顺人心意养置闲人。这两人执意跟来雾障林,他一路默然未阻不过是不喜同蠢笨之人多费口舌罢了。
    清冷语调虽无起伏,心头却已有不耐,长剑往前递送寸许,锋锐无比的刃身于言小冉颈间一带,殷红血线即现。
    言小冉痛哼一声,委屈无限:你三人相谈不欢,与我何干?
    公孙文和道:“前辈当日许诺,寻得余苘即出诊。今日前辈虽是自取余苘,但到底是我查明雾障林有余苘在先,前辈方能如愿收下诊金。傅家既是已付清诊金,还请前辈随这二人前去酃州傅家一趟罢。”
    谢氏管束无方,令其子傅临沣大张旗鼓圈围雾障林,唯恐旁人不知余苘现世,平白惹来许多麻烦。好在歧山的人虽是抢先一步,迁回谷的人亦未落后,这才免去一场不必要的争斗。但与迁回谷主费一番口舌,却无法避免了。
    华军医面上笑意犹在,眉间却有狠戾陡现,“你使出如此高明的手段,我岂能不应?去傅家救人可以,七重幻境的毒我亦可顺手一并解了,但你必须先放我徒儿过来。”
    一测即中。
    公孙文和微诧,他的人未探出华谷主另收了第三个徒弟,自己亦未揆度出这一结果。
    其实他的人未探出的并不只这一件,他并不知晓先前以血毒下的饵比之裴皞然更为有效,但此一事,知道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迁回谷乃医圣传人,历代谷主皆是性气乖张,这一代谷主华韬世尤甚,为人亦正亦邪。先前他亲睹华韬世自山洞内出来,眼见两个徒弟接连受伤,却仍是袖手旁观,毫不动容,直至大徒弟慕容修中血毒倒底不起,这才出手提起慕容修隐去浓雾中医治。他不欲当真伤了慕容修性命,自然未阻两人离去,只负手立于原地,锁明两人气息所在,令徐峰、徐婉去追趁机撤往另一边的裴皞然。
    他原意是以裴皞然为饵,诱华军医留下。但傅家的人甚是无用,竟连一个受伤之人亦捉不住。他唯有出言以告,令华韬世断章取义,误疑裴皞然已被捉住。后见华韬世因自己剑下之人而色变,不由起疑,稍一试探,证实确如自己揣思一般,剑下之人较之原定人选更为好用。
    只是,这不会半点武功,不懂丝毫毒术之人,怎就能成为最得宠的那名徒儿?
    暂置疑念一旁,公孙文和道:“酃州与此地相隔甚远,一路不免舟车劳顿。前辈的这名徒弟,憔悴瘦削,旧创未愈又添新伤,实不宜赶路奔波,何不让其同我回东瓖休养?其时前辈自酃州回谷,顺路经过东瓖,令徒必已痊愈如初。”
    华韬世虽是性气乖张,却是言行信果之人,公孙文和心知这一点,却仍是扣留下他偏爱的小徒弟,此举所为并非傅家,却是另一事。所以,就算谢氏不曾苦求于他,这雾障林,他今日也是要走一遭的。
    华韬世冷哼一声,也未多言,蹙眉扫向傻跪不起的徐氏兄妹,“还不带路,我可不医死人!”
    他之所以默许公孙文和的提议,原因有三。一来他知晓公孙文和的剑有多快,不愿拿言小冉冒险;二来公孙文和所言不无道理,连日受苦的言小冉确实需要好生休养;三来么,他并未因言小冉便完全忘记了血毒这等难遇好物,公孙文和既然另有病人请他诊治,他大人大量,便不计前嫌多救一人,至于诊金血毒,自然是不能少的。
    徐峰负上傅临沣,提气纵身,飞步追赶华韬世,“前辈,傅公子所中七重幻境之毒……”
    “没有解药,只能出了雾障林,寻医馆买现成的炼制。”这小子胆敢招惹我徒儿,就该自担后果,怎可能轻易就给了他解药?
    “雾障林外最近的医馆,少说也需半日行程……”
    “我早先不是说过,这小子一时半刻死不了,你是耳聋还是愚不可及?亦或是……你自负医术比我还了得,无法苟同我的诊断,另有高见?”
    徐峰左臂衣袖教慢一步追来的妹妹轻扯,幡然醒悟,急忙将下面的话收住,不敢再多言一个字,唯恐惹恼心情不佳的华韬世,陷旧主子与公子于危难,那他便是万死亦不能谢罪了。
    耳畔人声渐远,颈侧长剑亦徐徐收回。
    言小冉旋步转身,但见一人立在两步之外,一袭月色锦袍,俊美无俦,雅致出尘。
    浓雾缭绕,如虚如幻,她一时错觉眼前之人乃是九重天外的上仙,险些移不开贪看的眸线。
    她自认不是贪恋美色之人,何以,四目相触时,她未按常态,由心生相,恶化眼前伤她之人面貌,反而因表忘本,心儿竟有短暂怦悸?莫不是磕着脑袋的后遗症?瞪目盯着污靴,她暗自忖问。
    “走罢。”那人薄唇轻启,清冷却极好听的嗓音缓入言小冉耳内,牵回了她走失的心神。
    “哦。”言小冉应声跟上,亦步亦趋。
    出了雾障林,言小冉抬目游顾,寻龟未果。她心中虽是好奇公孙文和如何能于浓雾内辨认出路,却又不愿相问,矛盾纠结,好不躁乱。
    “公子。”有婉转轻柔女声忽起,搅乱言小冉自寻烦恼的行为。
    她循声去瞧,见丈许之外停着一辆双驾马车,车前站一美婢,碧湖罗裙,娇俏可人。
    那美婢正是方才说话之人,她向公孙文和福礼后,抬手撩起车帘。
    公孙文和停在车厢前方,却不登车,回首望向言小冉道:“你师父已走远了,但你口中的恶人却因同伴负伤未能走远,你确定不愿同我去东瓖?”
    言小冉闻言当即迈开大步,行进匆匆,口中还不忘道:“素闻公孙公子待客阔绰,我是欢心乐意之极,又岂会心存不愿呢?”
    一入车厢,她直奔角落,两面倚靠车壁而坐,垂首阖眸,打算一路假寐至东瓖,不想,却弄假成真。
    鼻端嗅着宁神静心的浅淡熏香,她身子一经放松,疲顿之感如潮水袭涌,再教那不平路一颠簸,瞬觉瞌困难抵。恍惚间听闻有人正同自己说话,欲睁眼,却觉眼皮沉沉,如负千钧之重。她一惊,慌乱之下失了仅存的一分清醒,神志遂迷……
    公孙文和将金疮药放回原处,瞥一眼车内一角盘膝而坐之人,无骨似地靠着车壁,一动不动,竟是当真睡沉了。只是那人睡的并不安稳,呼吸有些急乱,他直觉不对,蹙眉探手,往那人腕间搭去。虽不擅医术,但用毒之人,浅薄医理还是知悉的。
    察觉指下触感细腻不似男子,公孙文和微怔,查诊之下,这人的脉络分明是女子所有。深眸扫过她的脸,停于她颈项盈寸浅伤,薄皮凝着干涸血迹有外翻之势,若非他起疑细究,根本不会发现这一异常。
    江湖册子有载,天下易容手法当以千面老人一派为之最。其门内所制人皮面具,薄如蝉翼,触手生温,非特制药水揭取不下。只是这一派素来鲜少插手江湖之事,隐迹藏踪无人可寻,是以,那名满天下的人皮面具少为人得,千金难购,有价无市。
    这女子所戴人皮面具,浑然与本身肌肤同体,手法如斯精巧细致,当是出自千面老人一派无疑。
    只是……千面老人与迁回谷创派师祖似有交恶,两派不合人尽皆知。这女子既是华韬世之徒,又怎会得了千面老人的人皮面具?
    ……
    东瓖,城主府邸,主楼听风楼,公孙文和居处。
    忠心体事的项管家道:“大夫说,姑娘这病,虽是长久郁愤劳心,积蓄成疾所致。但主因却是连日寝不安,食不饱,身子吃不消,这才连着心病一并显了出来。不过姑娘底子好,吃几服药,好生调养两日便无碍了。”
    “恩。”一袭月色锦袍,玉冠束发,公孙文和下一枚白子,再闲闲转向棋盘另一边,复执黑子,吩咐道:“待人醒了,立即告知我。”
    项管家应一声“是”,却不退下。
    公孙文和连落数子,这才漫不经心问道:“还有何事?”
    项管家取出两件物什呈上,道:“主子,这是兰芷丫头替姑娘换下衣物时发现的。”
    桌上物件,终是令公孙文和将眸线自棋盘暂移。
    繁纹墨底,千面老人一派独有的药瓶。
    巴掌大的短小匕首,金镶玉嵌,凛人贵气抵不过柄端的精雕细刻——南邺皇族中人的纹饰。
    公孙文和垂目,视线重新落回棋盘。二百余枚棋子斗变,似是黑子胜定。他凝思少顷,轻落一枚白子于‘入位’,情势顿呈逆转。
    “去查实她的身份。”沉如水的黑瞳内,闪过一抹深。
    项管家领命,恭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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