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逃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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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
    怕什么来什么。尽管言小冉极力低眉垂首,缩身一再往丑颜男子身后挪,仍是教人一眼认出。
    “左护法,这人同傅家小子乃是一路的。”
    闻得有人自作聪明,出言诽谤,言小冉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接口便道:“误会误会,我同傅家小子绝不是一路的……”
    需澄清的关系尚未言尽,但听一人道:“胡说,这整个雾障林都教傅家的人围个风雨不透,你若不是,如何进得来?”
    如何进得来?这话是否可以这么理解:不是一路人,断不会轻易放行,她便出得了雾障林,亦走不远?亏她道傅临沣是真心相助,岂料他有两面三刀,原是引她自投罗网,怪只怪自己太天真,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傅临沣这厮做戏的道行深不可测,她若有命相见,须得绕道而行。
    言小冉瞥一眼出言打断自己的大汉,广额浓眉,高鼻阔口,瞪着铜铃大眼,很有几分门神钟馗的气场。她道:“这么说,你同那傅家小子是一路的喽?”
    那大汉栽在傅临沣数回,早存了食肉寝皮之心,此番闻得有人将他二人说成一路货色,先是一愣,突然暴躁怒跳,哇哇大叫,提起手中刃身极阔的长刀,举重若轻,飞身便朝言小冉劈将过来。
    言小冉不知他二人恩怨,见这大汉说翻脸便下杀手,连个预兆也不显,她始料未及,吓得呆愣当场,忘了闪避。眼见长刀以雷霆之速劈落,势不可挡,后领突而一紧,身子腾空而起,落在大汉初时所立之处。
    不会武功的言小冉本该是俎上鱼肉,一刀即毙,大汉未曾想过会有人横插一脚,不教自己称心如意,气急败坏道:“吴老四,你要跟老子作对么?小心老子连你一道劈了!”
    言小冉心中怦怦乱跳,觑目向身侧那人瞧去。因着其人极高极瘦,竹竿似地,第一眼只能瞥见狭窄下颌,是以她不动声色退开小半步,即便如此仍须稍稍仰首,这才瞧见一张瘦长的脸,两撇八字胡焦黄稀疏。
    这中年人的身形面貌原本没什么笑点,但他右手却立着个圆脸大耳的矮胖子,一个为阐明“窄瘦”二字而生,一个为诠释“圆胖”一词而存,两人形貌肢体尽皆异样到了极致,凑于一处,相映成趣,甚是滑稽可笑。
    纵使言小冉硬憋着不敢明目张胆笑出声,可暗地里早已乐岔了气,心中惧意因之暂缓。
    吴老四全然不把大汉的威胁当回事,两耳听而不闻,向一名灰白须发老者道:“左护法,这人应当如何处置?”
    此举无疑令凶暴大汉怒气陡涨,新仇大过旧恨,对言小冉的杀念之心尽数移至吴老四身上。但他似乎对那左护法颇为忌惮,无法言出必行当真将吴老四一道劈了,只得恶狠狠瞪眼。目光如刀,仿佛要在他身上剜出个血窟窿才甘心,倒便宜了言小冉。
    左护法目中异芒四射,向言小冉面上凉森森一转,后者不由身形微僵,打了个寒噤。他道:“小子,我们可没空听你胡说八道。你老老实实将该说的交代清楚,或可保住小命。”
    言小冉有口难辩,认命叹气道:“好罢,我其实同傅临沣是一路的。我乃他家门客一名,为人好大喜功,言过其实,且无勇无谋,但因父辈交好之故,方才留用至今。为求生计,迫不得已滥竽充数献计,此次照旧本着拿银子装样子之心,孰料劣计意外遭纳,于是便被派来刺探敌情。”
    要扯个比实话可信的谎言委实不易,言小冉顺其心意胡诌乱说,不忘故意贬低自己,卸人心防,妄图制造生机。
    吴老四怪声怪气道:“你作言造语诋毁自己,意欲为何?你若所言非虚,傅家小子明知你成事不足,如何会派你来送死?若非我出手及时,你此刻已然死了,还探什么敌情?”
    言小冉心中连翻数个白眼:你既是知道我乃不可用之人,先前我否认,你们如何无一人信我?威逼我承认了,偏又疑窦丛生,仍是不信,自打耳光很好玩么?
    心中之言质问不得,又深知这些人认定自己绝非路人甲,她只得自圆其说:“我所献的计策,乃是虚实诈伪之险招。傅兄手下能人虽多,此计人选却只我一人可胜任。试问教你们抓住的若是个武功不凡之人,岂能如我这般活这么久?你们愈是迷惑不解,揣摸不透,我活命的机会愈大。你们若不杀我,亦不会放我,留我同行,我便有机可乘。”
    这些人口口声声称傅临沣为傅家小子,初闻之下其言词间尽是不屑,但若听得仔细了,便能听出多数人对傅临沣还是颇为忌惮的。虽不知这两拨人目的何在,却也晓得此行事关重大,至少在他们自己眼中应是如此。强敌相争,因而对她疑心甚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来者皆非善类,当下想起自己似乎被卷入了草菅人命的江湖纷争,立时重生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
    凶暴大汉嘿嘿一笑,道:“既如此,杀了你便是。”提刀欲行,却被丑颜男子伸手截阻。
    丑颜男子道:“你这般全盘托出,岂不是找死?”
    “我无勇顽抗威胁,无谋应会危境。你们随便一个人皆能轻而易举取我小命,形势所迫,我若不说,只会死得更快罢。而且,我先前不是说了么,此乃劣计——有性命之忧。”言小冉声线平缓,似将生死置之度外,言语间更有激人杀其之意。
    吴老四道:“傅家小子狡诈得很,岂容得旁人背叛?你将自己说的贪生畏死,无非是想让我们信了你的话,引我们杀你,其中必然有诈。”
    凶暴大汉道:“能有什么诈,指不定是傅家小子看不惯他已久,想逐走这吃白食的却无奈于父辈这层关系,这才借机死马当活马医,成事固然好,成仁亦不坏。好一招借刀杀人,傅家小子果然险恶。”
    言小冉漫不经心扫一眼凶暴大汉,面上竭力强装镇定,心下却深恐凶暴大汉乃是大智若愚之人,内衫已然教冷汗浸了个透湿。
    “倘若傅家小子有借刀杀人之意,他已教我杀了。”黑衣中年男子照实而论,面上亦有不解,揣思须臾,又道:“这小子的话不可全信。早先我见他对傅家小子的言词态度,无恭无敬,全然不似一个门客该有的……”
    “臭小子鬼话连篇,想拖延时间。”左护法冷笑一声,打断黑衣中年男子的话,斜眼上下打量言小冉数遍,向她道:“求死之心,有诈有好,故弄玄虚也罢。但你嘴上既是不愿死,我便充当一回好人,且让你多活一时半会。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无孔不入?”
    话音未落,言小冉下颌忽痛,教左护法弹一颗药丸入她喉口,其手法之快捷,她尚不及反应。一怔间,左护法已然当先行出数步。
    吴老四在她后心推了一把,她这才回神,老实抬脚迈步,随着往雾障林深处行去。
    大约行了一炷香的时辰,便瞧见一个山洞。洞口阔大,透着森然诡气。
    众人驻足洞口,抽兵执刃,皆是忧盛危明,随时应付意外之态。
    言小冉眸线乱瞥,从自己数起,点着人头扫过矮胖子时,见他正俯身拾一块巴掌大的黑石,不由多看了两眼,细瞧之下方知那是缩头收爪的黑龟,奇道:“哪来的乌龟?”
    矮胖子道:“若没有这寻龟带路,便要同傅家小子一般费时费力,寻这山洞而不得,空着急。”
    因矮胖子生的方面相和气,且有问便答,她又道:“这洞里头可是有什么厉害玩意?”
    矮胖子笑道:“这要进去了才知道,有备无害。”
    数至凶暴大汉,正是最后一人,不禁皱眉,觉得七这个数字很不吉利。
    凶暴大汉取出火把点燃,在洞口照了照,抬脚便欲进去一探究竟。左护法抬手虚拦,反手提起言小冉后领一送,欲拿她当肉盾使,“你先进去。”
    言小冉踉跄几步,这才稳住身形,知道他想拿自己去趟雷,心中一阵暗骂。
    凶暴大汉将火把向言小冉递来,她却不接,“我生性胆小,唯恐一个风吹草动软了手脚,令这火把灭了,委实不太好。”开玩笑,这东西拿在手里不异于活靶子。
    说着,为防歹人用强,当先摸黑进洞。凶暴大汉愣了一瞬,竟也未恼,迈步紧随其后。因为他觉得言小冉所言俱实,虽是看她不起,却满意她的晓事。左护法等人慢下一步跟进,丑颜男子则擎起另一个火把断后。
    余光数次瞥过石壁上晃动的人影,言小冉有种与鬼同行的谬念。无论她如何极力放轻脚步,总无法做到踏步无声。在这七人并行亦显宽敞的山洞内,明知身后跟着一串人,却只见其影,不闻其声,空荡荡只她一人踩出声响,端的诡异之极。
    那回首探疑的念头方教她强行打消,顷刻复生,如此反复不下三次,她道:“这洞里也不知有无凶兽猛禽。若是碰上大只的,最好用毒,否则伤之不死反而激其凶性。”
    吴老四道:“这雾障林本就古怪,所生草木皆是或多或少有些毒性,倘若里头真有东西,寻常毒物怕是不畏。”
    言小冉当下不仅是想回首,她想连带着整个身子一同回过去,风驰云走,速速出洞,可惜这也只限于一想。
    不甘不愿又行出百步,终至尽处。
    凶暴大汉与丑颜男子分沿两旁石壁而行,低首垂目,找寻得十分仔细,只听丑颜男子忽道:“果然在这!”握着火把的左手稍一施力,那齐平的柄末无声沉入地下寸许。
    火光下,十余株半尺来高的翠绿直立于碎石硬土之间,顶端托一朵娇嫩嫩的小花,色呈朱砂,形貌可人。
    除却言小冉,其余人皆是眼前一亮,飞奔过去。因她所处的位置不好,正挡在凶暴大汉与丑颜男子两点一线之间,她心知不妙,闪身欲躲,却已然晚了。
    被蒲扇大掌一掀,她整个人便横飞了出去,遭受重重撞击后滚落在地,竟未有料想的剧痛之感。她心中不由惊疑万状,伸手一抚,隔着粗密厚长的被毛,有温热传至掌心。
    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跃而起,足下有如生风,往洞外狂奔而逃。
    眼前蓦地人影一晃,却是丑颜男子挡住了去路。
    “臭小子竟敢逃!”
    言小冉尚未来得及出声示警,便闻一声怒喝,甚是响亮的粗犷男声回荡在黑黢黢的洞内,令言小冉瞬间青白了脸,因这一声响,自她身后喷来了腐臭鼻息,虽是相隔甚远,于她却如近在鼻端,直熏得她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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