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远离情爱佛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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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记事起,我就住在那所福利院。
    虽然有不少企业家、慈善家捐款援助,但那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很大范围内都只有那几幢建筑:方形小操场周围是花圃,东南方有一个低矮栅栏围起的鱼塘。两幢四层高的蔚蓝屋顶的楼房是厨房、餐厅、卫生间、教室。另外三幢红色屋顶的楼房则是寝室,其中一幢是院长以及十多位照顾、教育我们的老师居住。
    因为只有三十多个孩子,当时我们有单人单间的住宿条件。早餐是偶尔会换些花式的面食,午餐有三菜一汤,晚餐则是偶尔更改配菜的炒饭。学习的是初级、中级教程,如若十四岁之后都没人领养,就会被一些人带去学习,而后去往四面八方支教。
    我本以为我也是以后去某个穷乡僻壤的支教者之一,却没想到十岁那年被一个膝下没有子女的花甲老者领走。他的妻子精神状态欠佳,却很喜欢我,给我添置了不少衣物用品,轻轻的唤我“徴儿”,耐心教我音乐、舞蹈。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那个妇人的五官依然清秀。弹奏钢琴和跳舞的时候根本就像是花季的妙龄少女,她擅长踢踏舞和爵士舞这种形式比较开放自由、没有很多的形式化限制、追求愉快、活泼的舞蹈,当她的裙角随着动作而翻飞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都属于她。
    那两年零三个多月是我这辈子永不会淡忘的美好。
    “爸爸”的公司被敌对企业抓住漏洞,威胁逼迫以致破产。“妈妈”没有暴躁不安,也没有痛哭流涕,雍容淡然地接受了现实,从高大的木质衣柜最深层拿出一个首饰盒,就像以前给我一份乐谱般微笑着递给我。
    质地细腻、光泽滋润的圆形羊脂白玉镶嵌在盒奁盖中央,四周是色泽显得较为暗淡的六颗玛比珠,其余部分錾刻荣华典雅的凤凰纹饰。覆钵式盖与器身合为五瓣菱花状,饰鎏金。上下口沿均錾刻卷草装饰纹带;内盖面是牡丹鸟雀纹饰,圆状内胆铺设的瑰红色锦缎上放着一对翡翠手镯。
    当时的我还太小,并不知道首饰盒与手镯是“妈妈”的家传珍宝,价值百万。
    后来,我翻阅很多资料才知道这色浓翠鲜艳夺目、色满色正不邪、色阳悦目、色满均匀看后赏目,硬玉结晶呈显微粒状、粒度均匀一致,晶粒肉眼不可见、玉质纯无杂、质地细腻无裂绺棉纹、敲击玉体音呈金属脆声,透明度高、玉体形貌观感似玻璃,工艺、造型、抛光极佳,无酸洗、浸蜡的翡翠手镯是玉中极品。
    我固执地认为这是“妈妈”对我的信任和祝福。所以在我最困苦的时候、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要卖出或是伴随着死去。每当我独自痛苦的时候,我都会洗净双手,从自己凭租的小屋最隐蔽的地方拿出首饰盒,抚摸着无可挑剔的手镯,重新振作。
    内心深处的寂寥、伤痛和脆弱是仅属于我的秘密。
    然而,某天工作的时候,老板秀姐领来一个棕色长发的可爱娃娃,让我教她跳舞。在那个小孩的身上,我依稀看见曾经的自己。所以我教她的是“妈妈”教我的舞蹈,虽然年幼的她无法跳出那种酐畅淋漓而又沧桑缠绵的感觉。
    我错了。
    那个孩子完全领悟了这种舞蹈的意义,甚至舞出我所不能拥有的至极哀痛。那种共鸣般的感觉牵绕着我的心,以至于那天,我除了基本薪水之外没有任何收入。浑浑噩噩地回到小屋子,我思考也明白了很多。
    MB是同性恋圈中比较特殊的部分。为同性提供性服务,也就是男|妓。地位低下、为人所不耻,遭受的痛苦远比普通的同性恋者更深重。收入不确定,却也不再少数,特别是被富人包养,收入突破六、七位数都是寻常。
    虽然会有数不清的坎坷,但还是有不少男孩步入这个职业。比如说,我。
    不会有人知道“戈安拉其徴”是谁,而“默徴”则有很多人不言而喻。十七岁的时候,我当上“迷香调”的红牌MB,那是扩大收入的好机会,同时也是警告——红牌,这个位置通常都只能坐三年,最多也不会超过六年。不再得宠的MB只能转行。
    “妈妈”曾教过我制作糕点小吃和调制咖啡,我也想在某个可爱的街边开办一家咖啡屋,饲养一只皮毛雪白的大犬,既是老板也是侍者。在没有星光的寂寥夜晚看看首饰盒,让“爱”在心中开出细小灿烂的花,却仅仅是幻想……
    我不敢爱,也不敢不相信世间有真爱。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又怎么会是三言两语能说清道明的呢?只不过,我曾在一本书上读到:“只要不会心动,就不会心痛。”
    其实,我是个非常怕痛的人,早在福利院的时候,我曾被叶片上带有锯齿的植物割伤,仅仅是留了些血就足够我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个小时。后来,父亲被迫变卖公司的产业、地皮甚至是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别墅还债,最后还哭着把我交给前来收房的人……那是地狱般的七十九天,我永不忘怀。但这是身体的疼痛,无论多么强烈都比不上心灵的苦楚——我无法想象心痛的感觉。
    曾有一位带领我实习的MB前辈在谈到“感情”时,深深叹息着说:“绝对不能相信这种东西,后果不仅是‘悔不该当初’,我能给你的警告也只有这个。千万不要好奇我这一句话包含了多少东西而去尝试。我们是千人骑万人枕的玩物,最好不过的方法就是麻痹自己的心。”
    实习期间,我看见一个空闲的小姐往旁边顾客的杯中撒“粉”,当时的我于心不忍,装作不小心碰倒了他的酒杯,小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很快拍了拍身上被祸及的酒水,三两步离开。我所得到的“回报”是扣除本月薪水。
    郁闷之至却又无言诉苦,我只有蹲在人烟伶仃的后门吸烟。
    “笨蛋,”那个顾客拍拍我的头,点燃一支烟陪我蹲着:“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女人的动作?只不过懒得去点破而已。”他看着我惊愕和不解的模样,解释说:“是新人吧?这店里的生意范畴很广,从人尽皆知的酒吧和舞吧之外,还有毒、嫖、赌,敢在这里玩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哈,当然也包括我,唔,‘索烈德威什’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熟悉着呢,警方跟踪追捕七年都没能缉拿归案的黑帮军火提供者。
    我的生活从那之后有了些变化——原本善良,或者说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我,学会了有耳不听,有目不视,安分守己。喜欢找我的顾客也逐渐多了,每周必到一次的无非是索烈德威什,直到我二十岁的秋季,他死在警方疯狂的扫射之中。
    若即若离陪伴我近六年的人消失这件事,并没有让我痛心哀伤,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每周少了那么个矫健高大的身影,有些不习惯。也因为他,我更加坚定了远离是非情爱的心,如若我爱他,现在的我只能是一抔惨白的灰。
    平静度过红牌MB的时光,二十二岁的我耗费了当时三分之二的积蓄在属于经济中心的布拉特斯大街买下一、二两层房间,一楼开办了梦想的咖啡屋,二楼作起居用。除了那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孩嫁做人妻之外,并没有发生让我惊讶的事。
    虽然……还是会想他。
    因为之前的职业原因,每到阴天、严寒的时候,四肢关节和肩膀、腰部都会隐隐作痛。因为我最怕痛,所以在犯病的时候总是不能入眠,我就会想起那个男人温暖坚韧的怀抱。看着凄清寥落的细碎星光和染色不均的墨色云朵,泪水扑朔。
    更疼了。
    那是来自心底,被冰封、被麻痹,却依旧动情的心。
    ……
    我记得,在十五岁的时候有个精致的浅棕色牛皮硬壳本,我亲手在扉页写:
    虽然不快乐,但我依然想活下去,即使苟且;
    珍爱生命的人怕疼,远离了情爱与佛陀。
    那个漂亮的本子后来我自己被弄丢了,当时只觉得很可惜,却不知道那是我对自己的警告。我弄丢了保护自己不受伤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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