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水杯，木讷地戳在急救室的窗前。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我再也听不到吵闹声，再也看不见进出的医护人员。眼里就只有病床上的那两个人。我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如同闷雷一般一次次地震撼着我的内心。
    我推开急救室的门走了进去，缓步来到一张病床前。床上的人整张脸都包裹在厚厚的纱布里。只有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露在外面，极为刺眼。我俯下身瞪大了眼睛想去辨认那张紧裹在纱布里的脸。
    那人似乎被我的出现惊醒了。他微微张开了眼，迷茫地注视着我。良久，他似乎认出了我，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异，瞬间又换上了迷惑，最后这种种的情绪终于凝成淡淡的绝望。
    眼前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借我钱送我上出租车的寸头。我被心口的闷气堵着说不出话来，只看见泪水不断地滴在自己的手上。
    寸头是个好人。他爽朗、豪气又热心。对一个陌路人也会那样真心相待。我不明白，一个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如果没遇见我，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幸福。我反复地自问，却没有答案。
    就在我深陷悲痛之中的时候，忽听外面一阵大乱。紧接着冲进来好几个医护人员。我被推到了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忙前忙后进行急救。一旁的心电图在不规律地调动着，紧紧揪着每个人的神经。
    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木然地转身离开了。来到走廊的尽头独自发着呆。此时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很累很累。有一个声音像是在催促我做出确定一样，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荡。“我是念心，我是念心……”
    ……
    当天下午红梅就出院了。她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可是炎症还没彻底消退。听从了医生的建议，红梅决定回老家做淋巴切除手术。她老家有个亲戚在地方医院里做大夫，回去做手术也好有个照应。
    把红梅送回家之后，我又一次拨通了李子的电话。最近时间过得特别混乱，我都觉得李子似乎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慵懒地坐在公交车上，一边听着电话里传出的铃声，一边看着公交电视。说实话，我真没抱多大希望。所以当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时，我惊得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喂，喂……]我小心翼翼紧张兮兮地捧着电话，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是李子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才说。[你是李子的同事吧？]
    我这才听出对方是个年长女性的声音。[嗯，我，我是。……阿姨？您是李子的妈妈？]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李子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不接电话？会不会也跟红丝线有关？难道石膏脸又对李子做了什么？我想起李子曾经提到过，石膏脸带着一群恶鬼追杀她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但是很长的叹息声。紧接着，又说道。[我是李子的妈妈。请你帮忙跟领导说一声，李子最近生病，不能去上班了。]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眼看对方要挂电话。我慌忙追问。[阿姨，我能不能见见李子？]
    对方迟疑了一下。[她，不大方便吧。你们上班都那么忙……]
    我赶紧解释。[没事没事，我不忙，我只是想知道李子的病情怎么样了。]
    对方又沉默了。我很紧张，真怕她就这样挂断电话。过了好久，李妈妈才问我。[请问你是哪位？]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只说自己是她同事，还没通报姓名呢。就赶紧应声。[我叫王阿宝。是李子的好朋友。]
    [你是阿宝？]李妈妈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这反倒让我不解了。
    [啊，我是。]
    李妈妈的声音亲和了不少。[阿宝，李子常提起你。我把地址发过去，你坐地铁就能到了。]
    按照短信里的地址，我终于找到了李子的家。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她家。小区非常豪华，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进大门。
    一个很时尚的中年妇人离着老远就向我招手，估计是李妈妈无误。这么远就能把我给认出来，看来李子没少在她面前提我这一身儿特立独行的打扮。我们见面寒暄了几句，李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将我带进了小区。
    进了她家，我更是大开眼界。在二环里能买得起这么大房子，果然称得起一个富字。我跟着李妈妈穿过偌大的客厅直接上了二楼。
    李子的房间是粉色系的，非常可爱。一张很大的床摆在靠窗的地方。床上平躺着一个人。我一眼就看出那人是李子。我紧走两步来到床边。就见李子非常平静地躺在那里，这跟她平时的性格截然相反。而且我注意到她似乎过于平静了，甚至，不像是在呼吸。
    我抖着手伸近她的鼻尖，半天我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我甚至都不能肯定那是不是我自己的错觉。经过了这许多事之后，我突然变得特别冷静，也说不上来是被吓麻木了还是快绝望了。我呆呆地坐到了床边半晌无话。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李妈妈正在一旁看着我。
    我僵硬地回望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还是李妈妈先开了口。[找你来果然是对的。阿宝，跟阿姨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被她那充满母爱的语气搞得一时心酸，竟然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李妈妈被我吓到了，连忙去拿纸巾，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我。[没事的，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阿姨讲。]
    我抱着纸巾盒一边哭一边使劲儿摇头。脑子乱的像团浆糊。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脑子还像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
    李妈妈见我平静下来了，这才说。[那天早上，我照常来叫她起床吃饭。可是怎么喊都没人应声。我进屋一看。]说到这儿，李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力地指了指床上的李子，哽咽地说道。[她就成这样了。]她不再做声，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过了许久，我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这才问她。[阿姨，李子在出事之前有没有提到过什么？]
    李妈妈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回看我。[她提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