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青冥剑誓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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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川一贯是以水闻名的,潺潺柔美的河流贯通了整个市镇,全镇依河成街,桥街相连,白墙黑瓦,青石铺就的长桥边,几缕垂柳于雨丝中摇曳新枝,绵长的绿色与镜面般平静的水面连成一片,偶有稍大的风吹过,不堪负重沾到水面的枝叶微微摆动,在后方拖出一长串绵延的涟漪。
竹筏缓缓而过,晨光微曦,随着日头偏移,河岸渐渐有了熙攘的声音,早起的小贩搬出自己的家什,草草搭了个桌台,守在后方叫卖,主妇们端着盛水工具进进出出,贪玩的孩童未经准许探下身去够河里的小鱼,被家长揪着耳朵拉了回去,千百家户头,炊烟袅袅而起,为琴川这般水墨绘制的画卷增添了几分人气。
数十年如白驹过隙,韶华白首,若非过来者,谁又能得知如此平静的表象下到底有多少断壁残垣,多年前那场破坏天地的众神之战好似一场梦幻,埋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中,唯独史书、以及那些在战斗中被殃及失去亲友的人们,会永永远远记得,那曾经烈火纷飞,枯骨满山的场景,鲜血炽热中真正绝望刻骨的别离。
此时的琴川一派安宁平和,镇里的人们大多聚集在了入口处桥头一块中等大小的木板前,对着木板上贴的东西指指点点私语,有个魁梧的大汉挡在了最前方,遮挡了不少人的视线,后面身材较矮的女子和孩子踮脚都窥探不到分毫,不由纷纷抱怨,要大汉让开条路,偏生那人毫不理会,似扎了根似的,站那一动不动。
大汉穿着开襟马甲,露出结实的肌肉,身后背着把估摸有百十斤重、用布条裹紧的不明物,看形状应该是刀,他见后面人推搡越紧,顿时厉声呵斥“女人看什么,这是男人的事情,抱好你们的小孩闪一边去”
因其身材高大,又身带凶器,加上重男轻女之风本盛行,赞同的人甚多,一时间,竟没人反驳。大汉颇为自得占了最前方的黄金位子,伸手撕下了离自己最近的任务悬赏摊开,颠来倒去一番,忽的沉默下来,拧紧眉头,额头冷汗迭出,似乎在纠结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别人还以为是任务难度太高,这人萌生了打退堂鼓之意,没想到半晌过后,他随手拽过了离自己最近的人,一把把纸张塞了过去,凶狠道,“念”
人群后立刻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原来大汉是不识字的,这可谓极大地娱乐了众人,可那笑声很快也在那人凶狠的盯视下绝了迹。
被他挑中的文弱男子战战兢兢摊开纸,一看之下瞪圆了眼“琴川东门外十里处出现人形鸟身妖孽,日日入我梦中,余寝食难安,求得高人前来除妖,事成必有重谢,落款为,琴川茶翁”
“是妖。。。妖魔啊”文弱男子手抖了抖,对这个名词显然十分畏惧,差点把任务页给掉了下去。
“唔,谢了”大汉赶忙抢过纸张,往衣襟里一塞,半分没在意任务对象是谁,神态居然有了些许不好意思。
他遂了心愿,自然不会去做堵路的门神,自觉让开半尺,随即,不少人纷纷挤了进来,有人在任务前摇头叹息,有人因求得了个顺应自己能力的任务而激动万分,有人踌躇不定,不知该如何下手,正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侠义榜是最近才设立的,目的为有偿为居民解决各种困扰,每周更新一次,今次便是那更新时间。上面的任务五花八门,从当地管理人员悬赏捉拿违背法治的在逃者,到某某家饱受不明动物困扰,希望有高人来除去凶杀之物,甚至于村里谁谁走失了猫,找人寻猫之类的内容都有。而接榜者每完成一个任务都会获得一定积分,管理者根据总积分多少给接榜之人进行排名并公示,前几名往往会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侠,说到底,这东西换来的不仅是高额的酬劳,最大的收益还是名声,于是,它很快成为了年轻气盛、想要闯出一片天地的习武者们的捷径。
来接榜的人什么都有,大汉紧紧裤子,决定先去做自己的任务,没想到,刚迈开步子就迎面撞上了一人,他知道自己那体格的杀伤力,甚至已经做好把人拉起的准备,可是手还没伸出,他顿时愣了。
对方看上去瘦瘦弱弱,这一撞之下竟然没倒,大汉下意识扫了眼那人的长相,嘴角一抽,老毛病再犯“小哥儿,那可是侠义榜,你一看就不是个练家子,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青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径自越过,彻底把大汉当成了路人甲,他身后的青年噗嗤喷笑,小跑跟了上去。
大汉恼了,正欲上前两步拦在季凛面前,一拦没拦住,手臂明明触到了身体,却在那之后鬼魅一般穿透了过去,他玩心起,暗咂有趣,见一次不行,又去拦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四次,一把青玉剑夹带劲风斜刺抵了过来,伴随着剑身一起的,是隔了几米都能感到的冰寒刺骨之气。
青衣男子笔挺站着,宽大的衣摆被风吹起,骨节分明的手中稳当当握着青玉剑剑柄,水色氤氲,剑身却是看不真切了。
那人也机敏,在青玉剑挥过来的同时迅速解下自己背后的包裹挡了上去,兵刃交击,刀状包裹整个儿都从接触处开始结了一层冰凌,一直蔓延到了手柄处。
虎口微微震颤,大汉吃了一惊,急忙跳开三米,噼噼啪啪把冰凌给甩下大半,一把拉开包裹上的外封,露出内里寒光闪闪的刀刃。
“奇剑”他扫了眼地上兀自不化的冰凌啧啧赞叹,随即精神抖擞地把刀扛在肩头,面向季凛哈哈笑道,此次已无半分轻视成分“不错,没看出啊,小哥儿,再和我对一招”
“倒是个率直之人”季凛缓缓将剑别回腰间,本来没打算伤人,这下见了大汉心性,只觉自己不该与此人计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似乎浮躁了不少,是被剑给影响了?
“哎?别收啊,小哥儿,你收了我就没得打了”那人急忙一步跨上前,伸手想抓剑柄,没想到一层薄冰顺着手臂爬了上来,大汉哎呀一声,手又缩了回去,眼中玩性更浓“我从未见过能成冰魄的剑,有趣,不行,你今天不和我打架,我就赖这里不让你们走了”说完这句,他当真一屁股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堵在了路口,把后面想走的人统统堵死在后面,又毫不在意骂声,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大叔,我陪你过两招如何?”弦歌忍笑忍得辛苦,看季凛脸有发黑趋势,不由出来打圆场。
“可以,只要用那柄剑,你问下旁边那位兄弟肯借不”爽快地拍了下胸脯,大汉摇头晃脑道。
弦歌可怜兮兮转脸望季凛,等他解了束带,隔空把青冥剑丢过来,弦歌一把接住,顿时弯了眉眼,手一抖,挽出个剑花,二话没说就朝坐着的大汉刺了过去。
青冥在挥动时带起了一片白色的冰花,衬着剑身的颜色,那冰花一朵朵绽放在剑口,被春季回暖的气温一激,登时冒出丝丝白气,仿佛连周遭空气都能与之同化。对方显然没料到他立刻就动了手,立刻火烧屁股般蹦了起来,擦地一滚,险险闪过寒气凛然的剑锋,嘴里不满直嚷嚷,“不带这样的,我还没准备好”
“大叔,是你自己说要打架的”
“起码说一声再动手”
“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
底下噼啪交击声不断,围观群众聚了一层又一层,连聚在侠义榜前接任务的人都纷纷跑去看热闹,此消彼长,木牌前空出了一大块场所,刚好给方才未能挤进去的人提供空间。季凛由弦歌拿自己本体胡闹,顾自站于侠义榜前,扫了遍上面张贴的纸张,修长的指尖滑过,一张纸页恍若无粘连般飘飞下来,落于手中。
接任务不是为了名气,也不是生活必须,而是为了磨练,对他来说,力量经久不用会荒废,而弦歌初出茅庐,尚处在需要实战提升经验的时期,若没有侠义榜,他定会去找别的法子,不管怎样,总是不能闭门造车,出门合辙。
指间的纸卷质感柔软,该是用的上好羊皮,上面黑字排版分明清晰,可以看出是由毛笔书写而出。初到此地时,季凛曾惊讶文化发展得如此迅速,如今呆的时间久了,可谓是见怪不怪,既举头三尺有神明,盘古开天,衔烛之龙分离混沌,女娲造人,甚至神农伏羲都在天界之战时真身出现,由此可见,这里的人类,远不能用进化论处理。
他只庆幸这里是古代神话架空,不用两眼一摸瞎地从零开始。
即便是以剑灵之体存在
百年,再多个千百年。。。何必庸人自扰,趁现在心境正好,为何要去伤感那些久远之后的问题。
“那边的小哥儿,闪开”
“青冥!”
一道劲风自后心袭来,如闪电般疏忽而至,猎猎寒芒在空中留下细微的弧度,大汉手底的刀锋收势不及,惯性冲击使得刀锋带着他的身体一齐朝着季凛冲了过来,那人见势不妙,使劲儿掰过刀柄想挽回,无奈速度太快,猛地一用力也只偏离半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站在高台处的人周身霜华凛冽,白茫茫的寒气肆意而出,刀在离他尚有半寸时发出一阵牙酸的噼啪声,再无法寸进,同时,包裹着刀的冰块砰通落地,溅落开一片冰渣。
一一水系单体术法雪月飞花,追加冰冻效果
下面的两人松了口气,随即弦歌一咬牙,一剑朝大汉斜刺过去,剑身划过地面,刮起一片尘土。
失了武器的大汉不敌,登时东躲西藏,边躲边喊“哎,小哥儿你别拼命啊,我道歉,立刻道歉”
“劈的就是你”
刀剑无眼,一个老顽童加一个小顽童,当真胡闹。
身后剑光四起,季凛充耳不闻,手指重新去够揭下来的羊皮卷摊开,细细读上面的字。
一一琴川东门外十里,有女子怨灵徘徊不去,日日哀歌,余内心惶恐,求高人治退。琴川茶叟
茶翁茶叟,夫妻档?他抬头望向四处躲藏的大汉,皱了眉。
雪月飞花附加的冰冻效果着实让弦歌大快了把,大汉最后不得不扛着冻得硬邦邦的刀四处找火源,偏偏在场唯一一只会火系法术的正是被他差点误伤的人,他没面子去找季凛,不得已只能去敲民居门,无奈这人长相太过凶悍,手里又扛着把刀,不少人只从窗户口看了一眼便死死锁住门,坚决不让他进入,被拒了无数次的大汉顿时可怜兮兮抱头,就差没对天哀嚎以示自己有多悲惨。
“我说,你俩跟着我做甚”
“路是人走的,为何我们走这条不行,一前一后就是跟着你”
弦歌这几年越发得牙尖嘴利起来,身高拔高了不少,隐隐有超越季凛的趋势,性情也活泛了许多,光看言行活脱脱一个纨绔,而季凛纯属放任主义,弦歌去调戏隔壁姑娘不管,酿酒不管,抱着酒坛回来不管,学诗人吟诗作对不管。。。说白了,季凛不会带孩子,除了教该教的,只要弦歌不去杀人放火又或者成天心事重重,一切都好说。
终究还是心虚,大汉回了几句就安静了下来,背过手哼哼两声,嘴里直嘟哝跟着就跟着呗,又不怕你们把我吃了,大踏步往前东门方向走。
俗话说,人之间都是一点点熟悉起来的,弦歌和大汉又都是话多之人,没人在身边没什么,有人在身边不说话便很尴尬,因此,仅沉默了半个时辰,大汉就忍不住先起了头。
“在下角荣,游方天下的刀客一名,未婚,家无良田,无良驹,无金银万贯,三无人士,寻妻中”说完这句,大汉中规中矩抱了一拳,表情肃穆,可惜他的神情和简介着实不搭调,有那么瞬间,三人之间的气氛诡异得可以,弦歌一副憋笑的模样,季凛默默别过头,决心把自己当做坚定的路人甲背景化处理。
“噗,大叔你干嘛呢,征婚还是自我介绍啊”弦歌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大汉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你还年轻,不知道被催婚的有多悲惨,邻居比我小十数岁,孩子都打酱油了,结果我还单身着,老娘成天发飙,再没个准信儿,我会被她活埋的”
“所以,你出来其实是为了找对眼的姑娘,不是游历?”
“那敢情不是,游历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角荣一拍胸脯,言语间颇有几分老子没女人怎的着,老子就是一黄金单身的架势,弦歌翻了个白眼,心道若语气里的羡慕嫉妒恨能少些,我还会相信你是真的豪迈。
这两人的对话都是如此。
十里离这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路走一路闹,尽数扯淡,弦歌觉得角荣好玩,忍不住就想听他多说些事情,好看其反应,角荣不知情,海阔天空任他套话,看他笑得贼兮兮又莫名其妙,被再一诱导,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季凛能御剑,弦歌早早习得了腾翔之术,本不需要徒步,只是顾及如此对经验不利,不约而同选择了走过去,眼看太阳悬起了些,日头渐高,温煦的光芒从头顶照射下来,角荣眼瞅滴答滴答落水,染湿了前襟大片的冰刀,面部表情顿时苦哈哈,他出门可没带几件换洗衣物,再说身为大男子主义者,他并不喜洗衣这类繁琐事,平日都是几件堆起来一起解决,比起报销件衣物,他宁可受累去杀百十只妖物。
这会角荣在面子问题上彻底动摇了,弦歌倒是没说错,他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光看他别别扭扭望天,回头望自己,再望天,继续别扭看自己,一张脸憋得通红,摆明了是有苦说不出,季凛也想笑。
弦歌瞧得有趣,出言逗弄道“喂,大叔,别看了,我家青冥不会嫁你的”
“混小子想哪去了”角荣暴起,他可没欠弦歌什么,就算现在继续开打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是你的表情上写着。。。嗷嗷青冥别拔剑,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