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百鬼夜话  Chapter 8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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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城回到宿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学期末接近,大考快要开始,宿舍两只游戏狂终于同时开始抱着书本临时狂啃,而唯一一只不担心学习的张凌智则正优哉游哉把耳机挂在耳朵上合女朋友聊天煲电话粥,活生生刺激了另三只单身汉。
    苏城把鞋子甩了,懒洋洋倒在床上不想动弹,他累惨了,一个下午,季凛很好很能折腾,明明自己状况不好,偏偏能把偌大个学校边边角角每个地方都去跑一遍,连他家那只无头女鬼都没放过。
    以前几乎不管鬼魂的事的人,这两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者是把脑子烧坏了,居然突然热心起来。
    之所以说季凛家的无头女鬼,季凛似乎很喜欢那女孩,甚至帮她把脑袋给缝了上去,而且女鬼是无主的,苏城不觉得对着一只血淋淋的女鬼能产生什么怜惜之情,不过季凛的思维不能用普通人的想法来衡量,这么一想,他释然了。
    “还有呢?这些都超度过了”
    季凛指了指自己,“我”
    你一看就和鬼魂完全不一样。。。。。。苏城脑门滑下两道黑线,象征给他敲了敲,有体温有血肉活生生站着的家伙,一边儿凉快去。
    歧视啊歧视,对方眼中明确写着这几个字,苏城撇嘴,不去理会他。
    然后,季凛笑了。
    苏城发现,季凛真心笑的时候,配上这样的面容,他的笑容是极温柔的。
    “回去吧,湖里那只动不了,再多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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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文给自家孩子请了假,带回局里,动用职权要来了季凛在学校里的档案。
    里面的数据很少,少到不可思议,除了姓名,年龄,学历,其他的几乎都是空白,甚至没有身份证号码,就这么混进了学校,简直匪夷所思。
    他不敢贸然去找季凛,只能从资料描述里寻找线索,此外,他特意翻出了连环杀人案的卷宗,重新开始调查。
    那起事件的凶手尚在精神病院,他的状况比那时好得多,已经能断断续续正常与人交谈,唐文几次去探望,想要问他一些当年的事情,但是一提及相关的话题,男人立刻惊叫起来,唐文无法,若不是因为他是警察,而男人是犯人,说不定他早被医生赶出去了。
    总是如此也不是个事儿,这一次,唐文甩出了季凛的照片,问道“你认识他么?”
    接近垂暮的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颤抖着躲到角落,照片的刺激显然比言语要厉害得多,他拼命地挥舞双手,想要把照片从眼前赶走。
    “不要来找我,求求你,对不起,对不起”哭叫着的老人,配上花白的头发,唐文无言地注视着对方神经质地捂住耳朵颤抖,喘不过气般尖叫“他们都死了,下一个一定是我,肯定是我,救命,警官大人,救我”
    唐文手心发凉地拽紧照片,在男人停下来颤抖的间隙内,小心翼翼地加了句,“你。。。可以说下他是谁么?”
    当了四十多年唯物主义者,唐文很难接受鬼魂这东西真的存在,即使,监视器里见到了非人状态的季凛。
    身形相近的人多了是,他这么说服自己,可是在那同时,他也在害怕着季凛,隐隐的,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
    唐文发觉自己如今正陷入一团混乱与矛盾中,唯物与唯心的强烈冲突,使得他如同风雨中的浮木般颠倒不定,什么是眼睛看到的,什么该相信,什么才是真相,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不过,为了安抚犯人,他还是搬出了警察的职业语气“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请说出一切”
    男人被他这句话惊了下,看上去冷静了些,唐文觉得,他那一瞬间压根不像是个精神病人,倒是像个神经质的推断者,拼命设想着自己可以接受的可能性,然后推翻,继续,再推翻。
    前提是,那些结论是对他有利的。
    男人眼转乱转,不停喃喃一些奇怪的内容,忽然猛然抬起头,双目放出精光,用力朝唐文扑了过去
    “没错,是这样的,季凛那么多年都没来找过我,是打算放过我了吧,他放过我了,对,一定是这样,我是安全的,警官大人,我是安全的,对不对?”
    季凛?名单上写的是季易风,看来是假名了。
    衣领被男人枯瘦的手拽住,唐文皱了皱眉,尽量把语气放得强硬可靠“是的,你是安全的,所以请说出一切吧”
    民间谣传,警察天生带正气,百鬼不侵,男人确认般盯着他半晌,摇晃两下,坐倒在床上捂住脸,又哭又笑。
    “真的放过我了,他放过我了,哈哈哈,你们都以为我疯了,你们没看到,是你们没看到,所以你们说我疯了”
    生不如死,活成这样,还不如那些个埋在土里的尸体,但人又天生是惜命的,即使死的无痛苦,那也不如赖活着。
    人啊。。。。。。
    唐文叹了口气,耐心等对方什么时候愿意开口。
    唐文等了很久,直到第二天,男人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他和何杨一起把犯人带到为精神病人特制的审讯室,放柔了语气,断断续续开始用并不激烈的言语旁敲侧击。
    警员多多少少都要学一点心理学,唐文相信,在他的努力下,事实很快会水落石出。
    犯人喜欢警署,特别喜欢警署,进了就不愿意出去。
    他似乎能从警署里找到强大的安全感。
    因此在警署里,他的话也多了一倍,唐文拿着笔录,再三担保今晚不会送他回精神病院,然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当年是你杀的人?”
    。。。。。。
    囚犯的叙述苍白而平淡,唐文的调查持续了大半夜,随着故事的脉络一点点拼凑,他感觉自己再度坠入了一个唯心的漩涡中。
    犯人说,他认识季凛的母亲,她叫叶娅楠,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唐文了然点头,儿子随娘,季凛母亲肯定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叶娅楠是地主家小姐,未婚怀孕,对象是个没什么地位的普通男人,家里人要她甩了那男人堕胎,否则断绝关系,叶娅楠不同意,于是,她收拾几件细软便出走了。
    女孩的目标为在保证家人关系的同时和心上人一起生活,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家人自己意志坚定,希望他们能理解,但是,她离开不多久就遇上了战乱,爱人为保护她而死,季凛是在那个时节出生的。
    “战乱,那是多少年前?”
    “六十年吧,我不太记得请了”
    六十。。。唐文心思跳了下,季凛的确只有二十岁,六十年前,那是什么概念。
    “战乱阻断了回去的道路,叶娅楠无法回家,就带着儿子在某个村庄暂且住了下来,那是如今A大的位置”
    “我记得A大以前是坟场”
    “是的,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村子搬迁后,成了坟场”
    村庄里有个湖,经常有人失足落进去,后来,男人们在周围围上了栅栏,防止小孩子玩耍时不小心落水。叶娅楠带着儿子独自生活,一个寡妇,年轻貌美,村里有不少小伙子都倾慕她,可是她一一都给拒绝了。
    意识到一时回不去,叶娅楠便在屋子附近种了几棵苹果树苗,悉心浇灌,每天清晨对着树祈祷家人安好,孩子安好,一切都能安好。
    “苹果树的寓意是平安,我家门前也种了”唐文附和道,头也不抬地刷刷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我们几个,当时没做出什么大业绩,战乱时工作不好找,然后”犯人的脖颈微微瑟缩,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们三个年轻,文化程度都不高,混不出名堂,又急需用钱,是的,缺钱,非常缺钱,知道邻村的寡妇以前是富家小姐,又独自一人带着个几岁的孩子,一时鬼迷心窍,打起了她的主意。
    于是,他们潜入了屋子里,两个人翻东西,一个人把风。
    村庄的房屋不是凑在一起的,他们在里面乱翻,因为对屋子构造不熟悉,不小心翻到了女主人的房间。
    正好是半夜,少妇睡得不熟,在他们推开门的时就醒了。
    脸被看到了!
    大家隔着个村子,怎么会认不出是谁。
    之后,是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的季凛,他很聪明,扫了眼便想到了事情的缘由,当时他们是没想杀人的,但是女人和孩子的生命太脆弱,轻轻一捂便没了呼吸,而且,叶娅楠的确很美,第一个推开她门的家伙,当时有一瞬间起了色心。
    乱世之中,奸杀似乎是每天都能发生几百起的事
    杀人后,他们把尸体装进了袋子埋起来,趁夜埋进没什么靠近的湖附近的土壤里,之所以不丢进湖里,是怕尸体浮起来。
    做完这一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回去自己房子,等着几天后有人发现叶娅楠母子失踪。
    世道混乱,自顾不暇,一起小小的失踪实在撼动不了人心。
    此后,他们每年都在鬼门开的时间重复做同一个噩梦,整整持续半个月的噩梦,有时是美丽的少妇,有时是相貌精致的孩子,那个孩子每一年都在长大,直到十几年后,恍惚间,他竟然能在七月农历十五看到已成为青年的季凛斜斜靠在他房门口,他以为是错觉,擦亮了眼睛再看,哪里还有人在。
    那不是错觉,因为房门口每次都能留下写着数字的纸条,是用鲜血写上的,一年减去一,宛如死亡的倒计时。
    他怕了,疯狂地搬家,可是无论去到哪里,青年都能准确找到他的位子,并留下一张纸条消失,上面鲜红的数字触目惊心。
    尸体!他们当时把尸体埋在什么地方了呢……
    狠狠打了个哆嗦,男人一咬牙,回到了当年的场所,那时,距离纸条上的数字只有一年时间。
    他拿着铲子,一铲子一铲子朝着土壤挖去。
    土溅到他的脸上,小孩子的白骨渐渐露了出来,森冷的白暴露在空气中,男人喘着气,拿出事先准备的火折子点燃,放进去。
    吞吐的火苗埋没了土地里的骨头,男人狰狞注视着成为灰烬遍布的地面,哈哈笑了起来。
    果然是死了,厉鬼又如何,还不是统统化成了灰。
    第二年农历十五,他没再做那个梦,男人松了口气,但是第二天,同伴死亡的消息传来,法医推断死亡时间为前日的黄昏时分,逢魔时刻。
    第三天,第二个同伴死了,同样是逢魔时刻,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也不是因为病症,死因完全查不出
    下一个是我,下一个一定是我。
    男人惊恐地想着,他仿佛能看到青年朝他走来的样子
    哒,哒,哒。。。修罗般稳健从容。
    他拼命挥舞着双手,四处找地方躲避,最后,他跌跌撞撞跑去了警署认罪。
    可是,在解释鬼魂的存在时,他被认为是疯了。
    疯了啊,男人的行为的确如同惊弓之鸟,说是疯了一点也不为过。、
    疯人的话能听么?警官呷嘴,杀人手法始终是个谜,或许说,是永远的谜。
    男人阴差阳错地逃过死刑,代价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季凛似乎是罢手了,没有再去动他,又或者是,觉得已经够了。
    但是男人依旧生活在恐惧里,有时候,活着比死了受的罪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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