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季凛就像一潭死水，好比说现在，他只是点了个头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苏城尴尬地摸摸鼻子，虽然他觉得很诡谲，不过人家的秘密他不好过多探究。
    自从开了阴阳眼后，苏城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若换了以前，可能他会对这人退避三尺，见一次躲一次，一副活见鬼的架势，但心境毕竟是不同了，既然他能近乎平和地对待鬼魂，那身边多出这么个奇怪的家伙也无关紧要。
    季凛的确算得上是他的老师，在那个他一丝不通的领域给过他很多提议，苏城始终是对眼前人存了分尊敬的。
    “我能帮什么忙么？”
    没有一丝回音，冷寂得像是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一般。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呼吸浅到几近不闻，苏城以为他已经睡了，凑近想把他放平在床上，手还没揽上背部，苏城看到季凛的眸子倏然睁开，黑洞不见底的瞳孔，衬着苍白的面色，看上去渗人得紧。
    苏城终于知道为何第一次见面他会觉得季凛邪异，是那双眼睛，虽不像是鬼魂那般白多黑少，但内里却也是黑漆漆毫无机质，没有生灵该有的光彩。
    季凛平静地看了眼苏城伸出的手，开口“有时间的话，去湖那边烧几柱香，怨气积得太多对活人有害”
    “哦”苏城讪讪道，“那你的身体。。。”
    “适应不良，权当是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
    “。。。。。。”这是。。。扯淡吧，你都在这里呆了快三个月了！
    望着苏城一脸才怪的表情，季凛淡淡笑道“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缺少的，只是时间而已”
    只是时间。。。
    季凛说话常常只说一半，苏城不明白，或者说，是季凛不想让他明白，为了让他安心罢了。
    苏城离开的时候，对方正在望着窗外发呆，宿舍区经常有不少的野猫飞鸟经过，有两只野猫正在走廊里有精神地互相撕咬打架，一只背比一只弓起，喵喵的尖啸刺人耳膜，季凛看得很专注。
    搞不懂啊。
    苏城摇了摇头，轻轻合上门。
    骑车回到寝室，王皓轩对着电脑头也不回地递过了一份盒饭“食堂到点不供应了，看哥哥多讲义气，下次记得请我吃饭”
    “行”苏城爽快回道，“只管白饭不管菜”
    “哎哎，不要这样啊”王皓轩瞬间抛弃电脑，合身扑了上来，接近两百斤体重挂在苏城身上，差点把他压趴，“我要吃XXX家的，对，就那家，不要赖”
    强买强卖这样的事他干多了，对象是从小玩到大的苏城，王皓轩十分极其非常好意思。
    “喂”苏城咬着牙，身上的沉重感让他觉得自己在学古时的老牛拉破车，可惜那破车是以吨位计的，“我又没说不请，你下来，压死我了”
    “我记在账上了”王皓轩满意点头，磨磨蹭蹭坐回电脑前，半晌又回了头“对了，阿城啊，以后别去学校那湖，今儿又有一人跳湖了，大家都传里面有古怪”
    又一个？
    “哪位？学弟的另一半？”苏城抓住王皓轩，急切问道。
    “不是，是个女生自己走下去的，刚好附近有警察在，救回来了，但神志不怎么清楚，总说被水草给拉的”
    “水草不会到岸上来吧”
    “是啊，所以才说有古怪，反正别去那里，本来就阴森森的，现在看上去更加恐怖了”
    为了营造气氛，王皓轩甚至特意把灯给关掉，拿个手电筒对着自己的脸“啪”地打开，幽幽的光映衬在圆乎乎的脸上，没有半分诡异，反倒格外喜感。
    这货压根不是害怕，纯属吃饱了撑着，拿着怪谈当消化产物。
    “阿城啊，有。鬼。哟！”王皓轩把嗓子憋得尖细，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晃悠悠就要抓过去。
    “。。。。。。。”苏城果断无视了他，奔过去开了灯，顺手装作不经意地拉过一张椅子，把落下一半好奇观望的吊死鬼撞了回去。
    “哥？”干完这一切，他慢慢收回目光，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扑空的王皓轩看。
    “干嘛？”王皓轩往后缩了缩，满脸警惕，又喊敬语，又放星星眼，没好事，绝对没好事。
    “明天帮我在灭绝师太课上答个到，我要出去趟”
    “哈？她又不是老花眼，再说她认识我，你让我怎么办”
    苏城甩给他一个你能解决的信任眼神，王皓轩登时知道反驳无望，抱着枕头在一边哀嚎。
    苏城的性格他是清楚的，下了决心完全拉不回来，王皓轩预计自己要穿两件衣服，点名时先伸外套的左手袖子，过会儿挪到另一个位子再伸里衫的右手袖子，还必须趴在桌上遮脸。
    靠之，就他那身材，太不容易了。
    学校的位子在郊区，毕竟郊区的地皮便宜，不过这就造成了个问题一一坐公交去市区竟然要两个小时。
    隔天，苏城把嗷嗷叫着天理不公的王皓轩赶去上课，裹了件大衣，在校门口刷过校园卡便准备去站台。
    因为不是周末，加上是清晨，站台上的人稀稀拉拉，大多都是学校的工作人员，苏城这么个年轻人往里面一杵，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不，也许格格不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身边这个熟悉的女孩。
    “你翘课？”苏城嘴角一抽，眼前眉开眼笑的短发俏皮女孩子嗯嗯点头，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就往公交上把他拖。
    “学长啊，你看咱多有缘，连翘个课都能撞车”夏雯笑眯眯把他推在里座靠窗的位子，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外沿，“我去朋友学校玩，学长出去干什么？”
    “去商业街买点东西”苏城瞅了眼再度顶着张小狐狸表情的女孩，直觉得对方有阴谋。
    就在这时，他感到窗外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接近，苏城不自觉地侧过脸望了过去。隔了几步远，一辆大型鬼车呼啸而过，上面或坐或站了不少的鬼魂，如果忽略身上的血迹，他们面带焦虑，不停看表看手机的模样像极了普通的上班族。
    鬼魂有交通？他又受教了。
    “这样啊，商业街在大学城附近，我们的目的一致”女孩手中变戏法般翻出张城市地图，讪讪笑了笑，忽然转向苏城，双手合十低声陈恳道“我不知道路，要麻烦学长了！”
    “你不知道路还敢去？”苏城诧异转头。
    夏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个这个。。。万事都有第一次嘛，我才来这城市没多久，本来是准备自己跟着地图摸的，总之。。。学长，拜托了！！可怜下学妹吧”
    夏雯是个豪爽的女孩儿，虽然女孩用豪爽来形容有些奇怪，苏城觉得如果放古代，她肯定是女侠那一类，直率豁达，和男生交往不扭扭捏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尽管偶尔会抽风那么把，偶尔用舒瑜的话来讲有些小花痴，不过不妨碍她在男同胞里的形象。
    起码苏城总听王皓轩评论大一的那几个女生怎么怎么样，对夏雯的评价还是蛮高的。
    女孩子不过分的要求须尽力帮忙，这是机械男的美好传统。
    举手之劳，苏城自然不会拒绝。
    本着尽职尽责的好学长角色，苏城下了车坚持要把夏雯送到学校门口，结果这孩子不答应，说送她容易遭人误会，万一学长找不到另一半怎么办，要他说下大概路线便元气满满地蹦跶跑远。
    苏城目送女孩的背影远去，换了条路线，拐上了某条烟火袅袅的小巷。
    天空的阴霾投下，遮蔽了光线，潮湿伴随着阴暗腐朽的气息扑鼻而来，越往里越逼仄。苏城歪歪绕绕走着熟悉的道路，一路上和几个小摊老板打过招呼。
    这是条猎奇的巷子，不如商业街主道的繁华，里面贩卖的都是没有价格标签，奇奇怪怪，纯手工制作的物品，苏城大一不识路时误入过这里，被贩卖的手工饰品吸引，之后每次来商业街都习惯先到这边看看，久而久之，老板们都与他熟悉起来。
    他的目标为南边角落的一家小店铺，那是一位六十多，头发花白的爷爷开的灵异店铺。
    说是灵异，苏城以前觉得里面气氛奇怪，不过现在到底是见得多了，推门时没被跳出的狐狸吓到，也没认为点着的灯火为幽蓝色有什么不对，唯一诧异的大概为一一店长爷爷对面坐着的是只真正的鬼魂。
    原来店长说自己是道士是真的，苏城平静地想，他决定等在一边，待鬼魂和店长交谈完再上前。
    “阴阳眼？你怎么开了这麻烦的东西”他的想法显然没有被另两只察觉，屁股刚沾上椅子，柜台上的店长即刻沉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丝惊讶和担忧。
    鬼魂跟着侧过脸看向他，苏城被一人一鬼两双眼睛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浦先生，既然你有客人，我还是先告辞了”盯了半晌，鬼魂起身缓缓漂浮在空中，朝屋内两人点点头，自顾自穿墙离开。
    “苏城”浦姓店长疲惫地仰躺在柜台后的摇椅上，没有看离去的鬼魂，仿佛和鬼魂的交谈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到”
    “你是不是惹了麻烦，碰上厉鬼了么？”
    “这个。。。”苏城犹豫片刻，一五一十地把火车上的事说了出来，只说有人帮忙，私心省略了季凛的部分。
    “阴气入体，难怪”店长撑起身体，拿过把古旧的扇子摇着，忽又叹道，“你来做什么，如今有了阴阳眼，该不会只是买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