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往往建在坟场之上。不知哪天起，这竟然成了百分之八十高校的选址规律。
    苏城发觉学校里鬼魂似乎太多了点，特意跑去问了季凛，对方给出的解释为坟场地皮便宜，旧时的坟场都设在社区和村庄周边，后来坟场迁走，学校发展起来，因为需要大块地皮，又同样靠近社区村庄，两地免不了会重叠，可以说是个不是巧合的巧合。
    季凛没解决办法，于是苦逼的苏同学只得继续苦逼。
    好比说他正吃着饭，对面位子上忽然冒出个饿死鬼，干瘪的双眼亮晶晶盯着食物，哈喇子流了一桌，苏城扒饭的动作顿时停了，二话没说起身走人。。。
    再好比说睡觉前，吊灯口垂下一片阴影，某只吊死鬼拼命抓着白绫往外拽，眼珠凸起，舌头吐出，嘴里还总无声喊着救命。。。。。。
    “阿城啊，你不睡觉老盯着天花板做什么，那里开花了？”王皓轩不解地探下个脑袋，他和苏城是上下铺，苏城这些天老翻身到半夜，牵连到王皓轩，熊猫眼一多就是一双，他自己也苦恼得很。
    苏城刚想回答，发现天花板上的吊死鬼在王皓轩话出口的同时瞬间竖起了耳朵，垂下半个身子，黑色的发丝落在床铺上，双眼中有着小小的期待。
    “工作太多，有点失眠”苏城心一沉，飞快地找了个借口搪塞，感到落在脖颈的发丝一点点退了回去，天花板上，吊死鬼失落地慢吞吞爬上吊灯，他松了口气。
    隔天，苏城和王皓轩一人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机械设计基础，游魂般爬到后排睡了一个半小时。
    虽然觉得对不住季凛，不过只有那人周围才是干净的，苏城发觉自己每次跑来都是避难性质，不是为了躲某只鬼魂，就是为了补充被骚扰到严重不足的睡眠，反正没一次是为了听课。
    季凛对他的行为权当无视，他教他的课，下面的人睡自己的，两方互不干涉，反倒让苏城的愧疚感加深。
    周末晚上，苏城拉着吵着要来的夏雯一起去了联谊现场，小姑娘偏了偏脑袋，连珠炮般对着他发问，什么课精不精彩，季老师会不会点名，甚至跑题到季老师今天帅不帅，问得苏城头大了一圈。
    女人啊，真是聒噪而好奇心旺盛的生物。
    “季老师人呢？你没拉他一起？”把想问的问题问完，夏雯摸着下巴，奸诈地像只小狐狸。
    “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苏城被问得莫名其妙。
    “哎哎？可惜了”短发俏皮女孩丢下这一句，自顾自参和到人文女生的圈子当中，一路高歌诸如路边的野花儿你别踩狼里格朗之类莫名其妙的混合歌词，留下苏城一个呆站在原地，始终想不明白这女娃儿到底要表达什么。
    之后，学校出了桩大事。
    那是联谊后的第二个月，苏城从没想过会有男生为了同性自杀的事情发生，可事实胜于雄辩，他的学弟确确实实这么做了，起因在于，学弟的另一半迫于压力和人文的一个女生走到了一起。
    被发现已经是第二天，负责修剪美化的大叔清晨来上班，眼瞅着湖里飘着什么，上前一看，才发现是一句已经浮肿的尸体。
    学校的湖有多深苏城是见识过的，据说很久以前，在学校是坟场的时候，那里是尸骨埋藏之地，至今都很少有人愿意靠近，阴气太重，一到晚上，即使是夏天还会觉得寒意入体。
    尽管如此，湖水依旧平静美丽，水质清澈，倒映着绿树青葱，粼粼波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苏城站在湖面看了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警方没给他多少观察时间，湖面很快被封锁戒严，黄色的封条拦成一圈将河岸包围起来，接头的丝带祭奠般迎风飘扬，苏城注视着附近海棠树上的一片落叶被吹到湖面，缓缓沉了下去。
    沉下去？
    苏城跑去附近捡了片叶子，试图越过封条丢进水里。
    “喂，那边的，你在做什么”一名警察迅速奔了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别玩游戏，快回去上课”
    苏城卡在封条外拧紧眉头，这湖有问题，叶子飘在水面的时候，似乎被地下的东西拽了把。
    警察敬业地要把他赶走，苏城最后望了眼湖面，掉转方向去图书馆自习，刚离开戒严范围，他发现季凛斜靠在教学楼后方的墙壁盯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城相信他知道内幕，在鬼神方面，季凛一直是他的老师，他很怀疑，有什么是这家伙不清楚的。苏城跑上去轻咳了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却在靠近时吓了一大跳。
    初次见面，苏城就觉得季凛脸上没什么血色，可那会还远远没到如今这样惨白的地步，如今脸部血色尽褪，倒真的和那些鬼魂没什么两样。
    苏城忧心地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被季凛不耐烦拂开。
    “你真没事？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季凛自嘲地笑了“我还不想被拿去做研究。回去吧，别管闲事，我的，湖里那个男孩的，都不要管”
    苏城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第二天，季凛没来上课，接替他的是院里一个以严厉闻名的女教授。
    “季老师身体不舒服，这两周的课都由我来代”五十多的老教授推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翻开花名册，清清嗓子“我们先来点个名，等下学号末尾为单号的同学下课了到讲台上来，我要检查下你们的学习进度”
    立时，下面一片哀嚎。
    王皓轩苦哈哈趴在桌子上装死，他的个子大，目标明显，教授环顾教室，冷硬撇了他一眼，“那边那个睡觉的，是叫王皓轩吧，王皓轩同学，请起来回答下这个问题”
    “。。。。。。”&%&*&）（*@！！
    王皓轩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他喵喵的喵喵了，丫就是一上课睡觉作业抄袭下课打游戏考前突击的货，这么高深的东西回答得出来才叫奇怪。
    于是他求助地望向苏城，苏城轻咳了声，在课桌底下把课本翻到那一页递过去，戳了戳，某只立马得了救星，以那传说中5。0绝对不近视的视线迅速扫过，噼里啪啦对着课本开念。
    一时间，整个教室只有王皓轩平板的嗓音在回荡，苏城透过窗户望向宿舍区，隐隐约约的，他能感受到季凛的气息，发散性的，仿佛快要消失一般，苏城有些焦虑，也很后悔，早知道他昨天就不该那么简单离开，现在的状况，似乎大发了。
    第一堂课刚打铃，王皓轩便嘟嘟囔囔对着苏城抱怨老师没人性，苏城没那个时间理会他，趁着老教授在讲台上，他奔过去开门见山道“不好意思，教授，可以问下季老师的住址么？”
    “季老师啊”老教授思索了半晌，“我记得他是住教师宿舍的，具体哪间舍管应该有记录”
    “谢谢教授”苏城飞快奔了出去，王皓轩在他背后喂了几声，只听苏城回头喊了句，“哥，一会把我书包带回去，谢了”
    “也就有求于人才喊我哥”王皓轩抽抽鼻子，嘴里直哼哼“哥哥还不稀罕呢”
    为了不给学生太多压力，教师宿舍在偏北面的一角，和偏南的学生宿舍错开，苏城问舍管阿姨要过入住登记薄，草草翻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季凛的名字。
    苏城以为是自己看漏了，再度从头回去仔细翻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阿姨，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季凛的年轻老师”登记薄上没有，苏城求助地问舍管阿姨。
    “我们这儿没这个人”
    “怎么会，机械的都知道的，教机械设计基础”
    “没有”矮矮胖胖的舍管阿姨语气笃定，“这里的每一个住户我都认识，绝对没有”
    苏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季凛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但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二十岁出头，长得很秀气，特别年轻的，真的没有？”
    舍管阿姨沉思了会，忽然右手握拳拍了下左手掌心，恍然道“他啊，你是不是把老师的名字记错了？”
    阿姨回屋拿了本资料，摊开放在苏城面前，指着里面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小伙子，他叫季易风”
    苏城目瞪口呆，明明是季凛的脸，算了，先不管这个“那他住哪间？”
    “六栋第一间，人在呢”阿姨指着资料上地址那一栏给他看，苏城扫了一眼，简单谢过，自己跑去去找房间。
    现在想想，除了火车上那几个人，的确从没其他人喊过季凛的名字，都是季老师季老师地叫，苏城从没对季凛表示怀疑，一个名字而已，完全没必要造假。
    季凛不屑撒谎，苏城的直觉告诉他，季凛是真名，而那个季易风，恐怕是为了混淆视听弄出的障眼法。
    为什么不用原来的名字？
    他站在六栋一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里面没有丝毫回应，一片死寂，平静到连触碰东西的声音都没有。
    苏城有些慌，到底怎么了？那人不像是会出去走亲访友的家伙。
    “季凛，季凛，你是不是睡了”苏城再次敲了敲门，他思量着要不要去跟舍管阿姨要备用钥匙，不确认实在难以安心。
    就在他转身想回接待台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没有转动的声音，没有人来开门，是自己拉开的。
    苏城望着黑洞洞的室内，他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火车上第一次和季凛见面的时候，灵异的，诡异的，奇奇怪怪，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东西，他抬腿迈了进去，门在他背后“砰”地关上，随后，室内的灯亮起。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老好人？”俊秀的男子半靠在床头，低低叹息。
    “你真的在睡觉？”
    “睡了，又醒了”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倒水”苏城微笑道，他来都来了，该干的当然要干。
    季凛怔了怔，下意识瞄了眼已经被打进冷宫的电热水壶“我吃不了，水也不用，屋子里没那些”
    “啊？”苏城吃惊地环顾室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吃不了的意思是，不用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