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因爱成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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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将至,白止约摸四岁了。盛盈心偶尔带着菊霜和白止上街,看看稀奇玩意儿。菊霜抱着日渐沉重的白止,偶尔也放他下来牵着走几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叫卖,倒让白止目不暇接。处处皆是惊喜,白止看罢这个玩那个,尝罢甜的尝咸的,把盛盈心和菊霜累得手忙脚乱。
在点心铺子里,白止看见了喜欢的荷花糕,菊霜边翻看边问老板:“这大过年的了,哪里还有荷花啊?莫不是哄人的吧?”老板急急忙忙道:“这位姑娘,话可不能随口乱说,我们这铺子这么几十年的招牌了,哪里会做这样的事!夫人,姑娘,你们有所不知,我这里的荷花糕,全是由新鲜荷花所做,用的是极南的瑶州产的荷花,打了粉,放在石灰包中,用快马运来,可是新鲜了。当然这价格,自然也金贵了。”这价格倒是的确金贵,盛盈心想着,还是让菊霜掏出钱来。瑶州要从云城顺着青云河一直往南再往南,直到南海之滨,方才有那一派南国风光。民俗迥然,风物殊异,过年时节,荷花盛开,也就那里能在此时做出荷花糕了。其实何止荷花糕呢,老板神秘兮兮地说:“夫人,你们可是识货的呢!我也是今年才开始从瑶州采办荷花的,还一起进了点西洋点心,用蜂蜜调着西洋的果子烘的,酥软奇特,夫人可要看看?”一行主仆被勾起了兴趣,只见老板把她们请进内堂,小心取出用上等桃花纸包的酥来。色泽金黄,香气诱人,老板用刀子一割,里面绵绵软软的馅儿,泛着碧蓝透亮的光泽。盛盈心尝一小口,只觉得酸甜生津,不油不腻。又给白止尝了一小口,白止嘟囔着不肯放手,盛盈心笑了,便让老板包上几块,带回家去。
菊霜亦尝了一小块,赞不绝口。盛盈心好奇地问:“老板,这馅儿是什么果子做的?那独特的酸味儿,真是令人回味无穷。”老板笑着作答:“夫人真是好眼光,可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跟您说实话吧,这种果子是那可密思人带来瑶州的,整个瑶州也就几家能做,都是保密配方。我这次也是从那几家店里进的货,要是太太们都喜欢,下回就多进些,呵呵呵。”可密思是西洋小国,传闻其人长得甚是古怪,说话也古怪,食物更是古怪。如今偌大的天朝,除了瑶州,再无一处容忍外国人居留,更遑论通商。于是只有瑶州有各种古怪的西洋玩意儿,当地居民见多识广,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菊霜抱着白止,盛盈心提着油纸包,走在回程路上。白止又看见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挤到小摊边。摊主一看见菊霜,就满面笑容迎道:“哎呀,是菊霜姑娘啊,要冰糖葫芦不?这两位是一起的?”菊霜正色道:“这可是我家夫人和小少爷。”小贩一听,赶紧点头哈腰:“啊是白夫人和白小少爷?哎呀,今朝可是有幸啊!白大夫那是好医术啊,心肠又好,夫人您看您这么年轻,小少爷又这么懂事,哎呀,白家可真当是好福气!小少爷,要糖葫芦麽?来来,我算最便宜的给您!”扯了几串糖葫芦,却见身边人窃窃私语,还不时偷窥自家母子,盛盈心一阵狐疑。正欲掉头,有位年轻人问摊主:“老板,哪个白家?就是……冯宽那个?”小贩不明就里,白止听见,骄傲地回答:“就是冯宽哥哥,他是我爹的弟子!”话音未落,只见那人怒目而视,一旁的朋友露出不忿的眼光。
“哼,白家枉为读书行医的人家,竟然华夷不分,颠倒主次!”一旁的朋友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谁料他一甩袖子道,“莫拦住我!今朝遇到白家人,也该教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我们身为天朝子民,忠君爱国,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敌。可这白大夫,黑白不分,这小孩儿,言语中颇为维护,实在是糊涂!可知我朝子民在止玉、在瑶州多受欺凌?竟然不知国仇,倒扮起假仁慈的样子来了!”他喋喋不休,正气凛然,倒把白止吓懵了,哇地一声哭起来。盛盈心脸色煞白,菊霜强自镇定道:“这位公子,你有不满,也不该对我们来说,这件事早有定论了,你要说,就转头前面右拐,找官府说去。你的大道理,却用来吓唬小少爷,这算什么读书人!”
那人似乎未想到对方振振有词地还嘴,本沉浸于连日来一番颇为自得的道理中,一听,瞠目结舌,旋即一跺脚:“哼!糊涂啊,糊涂!”摇着头远去。
回到盛府,盛盈心忧心忡忡,待白省一回来,她就问:“退之,你老实对我说,每日,是不是仍有人到诊堂明枪暗箭地指责你?”白省闻言,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还好,如今诊堂宁静不少。”“退之,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呀!你老实告诉我,别瞒着我了。”白省只好从实说来,不少人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虽不算多,还是很困扰。盛盈心叹道:“果然如此。”今日之事,原原本本与白省说了。
白省倒是付之一笑:“盈心,你别太在意了。其实,这么一来,诊堂人气聚集,也不见得全是坏事。你想当年你嫁过来,祁中百姓听闻新娘子温柔貌美,知书达礼,迎亲队伍不知多少人围观呢!不是很热闹么?”盛盈心想不到他会援引此事,嗔他道:“没几日发现新娘子一点不如想象中貌美,就都散啦。”“那是他们不懂欣赏,只知道牡丹艳丽,却不知道幽兰绝色!”盛盈心忍不住笑道:“你就别打岔了,退之,有不开心就记得告诉我。多照看点冯宽。”“盈心,你怎么最近特别关心他了?为夫可难过呢!他有圣旨护身,那明着暗着的,可都是朝我来的!他可半点委屈都没有!”盛盈心一时语塞,看见白省那委屈的模样,心软道:“行啦……我错了还不成……”“那要怎么补偿我?”白省像个孩子似地嘟起嘴。“这……今晚上由着你就是……”盛盈心红着脸低声回答。
第二日,盛盈心难得地未早早起床。谁知菊霜慌慌张张闯进来:“夫人,不好了!小姐她……少爷……”这一向沉静的丫鬟怎么了?盛盈心慌忙爬起来,却见菊霜已经扯着她袖子:“夫人,快些!盛玉小姐昨晚吃了那西洋酥,今天早上据说生命垂危了!盛老爷已经派人去诊堂请老爷,周大夫已在小姐房里了!”盛盈心一听,赶忙七手八脚穿上衣裳,赶去盛玉房里。菊霜也去领了白止来,白止抽抽搭搭地,哭得伤心。盛中脸色铁青地坐在桌案边,与周大夫说着什么,王纯早已是眼圈通红,一直坐在床边。看见盛盈心进来,王纯转过脸来狠狠盯着她。盛盈心吓了一跳,走到周大夫跟前,问道:“大夫,请问,这是……?”“小姐体质弱,食物要多加注意,昨晚吃了点心急性反应,眼下给扎了针,催吐了一回,不过还得观察。”“敢问大夫,是什么……导致的?那点心其余人吃了都没事,不知道……”“推测没错的话,应该是点心中有揉进豆角。这豆角最容易刺激体质敏感之人。还好吃得不多,不然……但是现在也还未完全脱离危险。”
王纯狠狠道:“你满意了吗?你为何总要和我的孩儿过不去?!”
盛中蹙眉:“可清!”
白止呜咽着道:“娘,舅母,我,我……我不知道……我想玉儿会喜欢,才特意拿给她吃的,我不知道……呜呜呜……”
白省跨进房门,就看到一幅人人垂泪的画面。他细细问了周大夫来龙去脉,又看了看盛玉,开口道:“周大夫处理得很及时得当。再加一剂药,再观察,大哥大嫂,玉儿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其实他心里亦没底,不过看着盛盈心和白止的模样,他忍不住说出了宽慰的话。静静等着,过了一个时辰,白省和周大夫终于一同宣布,盛玉脱离了危险。又开了些压惊调理的方子,除了王纯,其余人渐渐散去。
白省叫住白止:“止儿,你跟我来。”
白家住的庭院里,白省手执木棍,白止乖乖地伸出双手,一下又一下,稚嫩的小手上满是红肿。菊霜和盛盈心咬着嘴唇看着,却不敢上前。白止挨了十棍,眼中泛着泪花,却一声不吭。白省叹着气道:“记住这个教训!来,跟爹去上药。”他抖着手,将伤药仔细洒在满是血泡的小手上。白止倒吸一口冷气,却忍着不哭喊,昨日当街一幕,与今日的险象环生,使他第一次明白,有时喜欢能害了别人,有些话,有些事,不能想到就说,想到就做。有时,爱是牢笼。玉儿,对不起,他心中负疚地道。
王纯听闻白止挨打一事,气愤地说:“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他们了!”更是勒令今后盛玉的食物,无论谁带来的,均要请大夫验过。
白止经过这次,沉静了不少,白省与盛盈心商量着,该是时候寻觅着,教白止读书识字了。铁肩担道义,可不是那么容易,回想白止咬牙受棍的一幕,白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