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师父背着我从后门溜回寺里，对此我毫无异议，因为我这屁股上的伤实在是不太见得人。
    师父将我在榻上放好，找来捣药的杵头，将他平日采的名贵药材捣碎和稀，糊在一张黄纸上，利索的贴上我的屁股。凉气沿着后脊梁一丝丝的往上蹿，我打了一串儿激灵。
    我看他充满内疚忙碌的样子，心下不忍，说道，师父，我饿了。
    师父脸上露出笑容，他说道，一心啊，你先不要着急，等稍晚些厨下没人了我再帮你去取。
    已经很晚了，搁往日来说，这时候我早就该睡了，偏偏今日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师父在他榻上翻来覆去的声响，我更是急得心如猫挠一般，您老人家左翻一个右翻一个摆足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做派，倒是把我打得身都不敢翻一个，只好趴在枕头上歪着头抓褥子，耳中是手指甲摩擦褥面发出涩涩的哧哧声，然后想着今日遇见的小丫头，满脑袋都是她的眼睛。
    师父问道，一心啊，还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我说，师父，你还不是一样，徒儿也跟你一样。
    沉默片刻，师父又说道，一心啊，你才不到六岁而已，可是有时候真是让为师看不透……唉，日间那个女施主原不是本地人，两年前才搬来，是个寡妇，听说她原本随男人住在海边，以打渔维生，后来男人出海赶上暴风，就再也没回来，年纪轻轻拖着个女娃儿，改嫁也不容易，有相熟的同乡嫁在我们山下，怕这一对母女给海匪糟蹋，才劝来这里定居。
    我轻轻噢了一声，心想，世道如此，人总是各有各的不幸，日间扬帆出海谋生计，晚上妻女促膝话家常，偏偏这种好时光又不易长久，很多时候，你甚至来不及缅怀，它就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说道，师父，这女施主年纪尚轻，姿貌出众，若是后半生孤苦无依，也少不了备受冷眼欺凌，如果……徒儿的这顿鞭子，也算是值了。
    师父一个骨碌爬来来，坐在我床边，忧虑道，这样一个女子，必然性情刚烈，为师如何才能打动她呢。
    我说，师父，您没听那施主日间夸您呢么，我觉得第一印象应该不错，这后面的事，想来不会太难，哪个女子愿意寡居终生，以师父的品貌德行，打动她不过是迟早的事罢。
    师父被我说得直乐，黑暗中我方佛看到他裂开的嘴，上上下下的张翕着，比念经的时候要亲切多了。我想，师父如果搞定了那女施主，那我岂不是可以随时去找那个丫头玩？
    师父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女人选择男人时所设的条条框框，不过是为她不中意的人搭起的门槛，一旦感觉对了，那所有条件顿时化为乌有，从问“你要怎样”到“你要怎样便怎样”其实很简单。
    我觉得我很有做邪教使者的潜质，鼓惑技巧也实在精湛，师父明显已经信心百倍、跃跃欲试了，此时只需我再扇下风点把火他就恨不得马上跑人家孤儿寡母院里挑水劈柴勇敢表白去。
    我说，师父，原来你这么了解女人。
    师父得意的直哼哼，不屑道，想当年为师出家前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境殷实风流倜傥的少年佳公子……
    我问，那您还出家，傻了不是？
    师父幽幽叹出一口气，说道，唉，往事不提也罢。
    我说道，师父不想提就不要提了。
    师父说，明天还有早课，快点睡吧。说完就往回挪。
    我不说话，侧着耳朵听，果然，师父爬榻上翻了几个身，又折回来，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其实还是一个情字。
    我不搭茬，说道，师父，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再讲往事好不？
    师父道，就跟我多稀的讲给你听似的，什么问题，问吧。
    我问道，我记得您下午来坐禅的时候腿脚还是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利索了？
    师父说道，为师一听到那女施主尖叫就知道事要成了，只想着快点赶过去英雄救美，一激动就从坐禅的那块巨石上掉下去了。
    我说道，以您的身手，这才丈八的高度，怎么摔成这德行了？
    师父叹口气道，报应不爽啊，天知道采药的镰刀先我一步落地，还刀头冲上……。
    我明白过来一件事，又向他求证：这么说，我那药汤子您也……？
    师父赶紧撇清，说道，没有没有，那的确是驱寒养气的好药，只是，只是……我加了几勺巴豆粉，阿弥陀佛，罪过呀罪过。
    我说道，果真是报应不爽哇，阿弥陀佛，您讲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