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朝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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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启从相爷府回宫时夜还未深,路过九龙宫忽然被福全喊住。
洺启疲惫道:“母后又有什么吩咐了?”
福全支吾道:“陛下最近龙体微恙,娘娘说,殿下身为嫡长子,理当做表率去看望一下圣体为好。”
洺启揉揉眉心,不耐道:“大皇兄如今下落未明,又有匈奴逼婚,父皇恐怕如今已烦不胜烦,我此时过去,他也不见得会龙颜大悦,母后太急进了些。”
福全连忙躬身道:“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做主?我做得了甚么主?”洺启扫福全一眼,“罢了,这种事没必要忤逆母后的意思。你随我过去,其余的人先回凤栖宫。”
遣走一干侍卫太监,洺启带着福全抄小道快行,绮春园才转了一个路口,突然感到眼前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谁?”洺启低声问道。
福全吓得一抖,正欲回头,洺启已然纵身一跃追赶而去。两人在花影枝桠间穿梭几个来回,却被堪堪走来的任璧撞了个正着。
任璧奇道:“三弟,大晚上的怎么还用轻功,做什么呢?”
“有不速之客往御花园去了!”洺启只留下一句话,又追了上去。
那白衣在夜色中很是显眼,追了不过一刻却突然在一株梨花枝边不慌不忙停下。洺启心中一凛,暗道可能是计,却见那白衣嘴角一弯,一边直直朝自己冲来,一边将扔过来一件物事。洺启本能闪身避过,再抬头那人早已不见踪影,低头寻觅那物事,却发觉身后一只手已将它慢慢捡起。
“这是什么?”追上来的任璧露出一脸玩味地笑容,翻看着手里的白色锦囊。
洺启急道:“二哥,那东西恐怕有问题,快扔掉!”
“咦?似乎是空的?”任璧原本要扔掉,桃花眼溜溜一转,却又收了手,“嘿嘿,三弟这么急着让我脱手,恐怕是其中有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洺启斥道:“什么见不得人,我根本不认识那人,否则追他作甚?你不要命了么,快扔掉!”
说罢便欲去捉他手,任璧立即躲开,笑得意味深长:“哟,还真动手了!别急啊,三弟,有好玩的一块玩啊……”
两人争来抢去,重心不稳倒在一处,再爬起时看到面前的一幕,突然如遭雷击,不约而同倒吸了口气。
那凉亭下坐着两人卿卿我我,虽然一人被搂在怀里看不清容貌,可搂着人的那人却是顺德帝无误!两人面面相觑,默默收了动作藏好,不敢作声。
只听顺德帝口齿不清地对怀中人道:“前些日子这院子里梨花开了,朕就莫名想起你来着。年少时与你一道来这里散步,你非要说这满天梨花不似霜雪,更像出殡洒的纸钱,挨得父皇好一通骂,我倒觉得你这比喻当真有趣,闻所未闻,听着也新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仰头看一眼月华,这才悠悠道,“世事万千,人也万千,可朕想不明白,为何直活到如今也依旧觉得,这天下统共加起来也不如你讲过的那些话有趣儿?这是什么道理?是朕老糊涂了罢。”
过了一刻,怀中之人缓缓伸出双臂,慢慢将他搂住。
顺德帝竟高兴得笑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他后颈:“你也这般觉得?唔,你倒是比朕看得通透,朕向来自负,但这事,也罢,朕不跟你争,说你赢,你便赢了……咳咳咳……”
说到此处,他突然弯起身子咳嗽起来,“你说朕会后悔的……咳咳……如今看起来,咳咳咳……还真有几分,有几分……”
顺德帝终于控制不住,捂住嘴巴咳得厉害,不一阵,血水从指缝间渗出。
他怀中之人见状,便欲坐起。
顺德帝竟不管不顾,用袖子一擦嘴角,连忙将他拉回怀中搂紧:“别,不用起来,我搂着你便好,”
他低声道:“不要恨我,梨春,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恨我。”
顺德帝说着,低头凝望半晌,倾身吻了下去。怀中那人起先挣扎,却最终停下动作,只顺着他的吻微微摆动头部,两人贴作一团。
而此时此刻,树丛里的两人惊愕不已,没敢挪动。终于,任璧按捺不住,贴到洺启耳边悄声道:“是我眼花了不成,那人怎么……是个男的?而且,感觉略有些眼熟?”
顿了半天,见洺启不回答,任璧不禁扭头:“三弟?”
却见洺启一副从未见过的可怕模样站在那里。面容惨白,嘴唇紧绷,眼中几欲撞出火来。
这倒将任璧又吓了一跳,正欲回头仔细再瞧那人,猛然间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洺启收手,望着眼前的荒唐景象,恍若梦中,只觉得心头隐约在发紧,又觉得刺骨寒意自脊梁处慢慢爬上来,冷得几乎受不住。
他闭了闭眼,胸口起伏,数次蜷动指节。停了片刻,扶起任璧悄然离开。
凤栖宫夜幕深邃,静如幽潭。
婢女太监们悉数休息,只余几人守夜,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洺启独立于别院华庭,面容冷寂。忽地夜鸦惊啼,他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原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白色锦囊,竟攥到骨头生疼。
洺启微微一怔,拆出,缓缓展开。那字迹依旧龙飞凤舞,与三年前分毫未变。
“请君笑纳。”
赠君江山,请君笑纳。
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一片,洺启这才发现自己胳膊竟不住颤抖,几乎抓不住纸。
呵,请君笑纳。
洺启无声地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无声落下两行清泪。
夜深得压人窒息。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疏忽而过,洺启忽道:“来人。”
身后飞快闪出一人,单膝跪下:“主子。”
“查李青此人。”
“是。”
“扶苏……”洺启闭了闭眼,“扶苏生母近日可好?”
“回主子,如常。”
“多备一些养神丸,我这边被盯得很紧,等我命令,随时可能行动。”
那人黑衣黑发,黑色面具遮脸,闻言抬起头来:“殿下,此事还望殿下千万小心……稍不留神,皇后娘娘将是头一个受牵连的。”
“常无,若有人碰你挚爱宝物,你当如何?”
黑衣人低头:“臣,并无挚爱宝物。”
“无牵无挂,无忧无虑?”
常无不言,也不知所言。
“千万小心的应当是你。”洺启轻轻道。
***
铃铛被系在飞檐一角,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十岁的雅风独自坐在屋檐下,托腮呆望着檐下筑巢的飞燕。
突然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弹丸撞到燕子将将筑好的巢上,两只鸟儿鸣叫着飞走。
“大哥!”
扶苏自认为神勇地突然从石阶上跃下现身,弹弓插在腰间,跟着一甩一甩。
雅风皱眉。
“那燕子好好的,你弹它做什么?”
扶苏一脸无所谓,吊儿郎当挨他坐下:“好玩呗。”
“换做你是那燕子,人拿弹弓砸你,你是什么感受?”
扶苏一缩脖子,撇嘴:“大哥就会说我,装什么大人啊。”
“你!”雅风气结,“我说你是为你好!”
扶苏揪着弹弓,拉着脑袋倖倖道:“还不是因为今天被夫子罚了,默诗句没默出来,害我抄了百遍。什么旧时王谢堂前燕……我呸,旧时王谢堂前大粪才对。”
雅风哭笑不得,心想,那还不是你笨,跟燕子有什么关系?
“扶苏,扶苏。”
眼前一片黑暗,雅风本能地到处摸索。
“那块石头,他在找那块石头。”耳边有人轻声提醒。
片刻后,有人将一块冰凉东西塞入他手心。雅风感受到鸟儿的形状,握紧,原本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松开。
“公子,公子,能听见我说话么。”
雅风费力睁开眼,还未看清眼前光景,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苦涩药味。
“公子终于醒了!”
周围传来一片欣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