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未妨惆怅是清狂  第十三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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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松开复又攥紧,却迟迟下不了杀招。
    犹豫间,目光落在那封被摊开在桌上的密信上。
    “中举兵,夜袭庆城,守城官兵两千人殉城,中后屠城三日,杀民五万。”
    阮夏定定看着那句“屠城三日,杀民五万”,全身突然感到一阵瑟瑟的冷。
    良久,阮夏将身上的披风盖回晏迎息的身上,回到书架之间,却如同突然被谁抽空了力气,跌坐在地,捂着脸轻声抽泣起来。
    她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和那些被到处搜罗来的孩子关在一处,一连一个月,日日为了一口粮食争抢,一开始,她选择默默坐在角落,宁可挨着饿也不愿意去和他们厮打,可直到有一天,当那些饥饿难耐的孩子将杀气腾腾的目光投向她时,她知道,如果再不反抗,她便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于是,为了活着,她的手上开始沾染鲜血。最终,她从那些孩子中活了下来。
    本以为已是结局,没想到一切却刚刚开始。
    之后的日子,她差点在同野兽搏杀的时候被撕碎,也差点在走独木桥时不慎跌入毒蛇池中,更差点体力不支倒在满是钢钉的木桩上……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她遇见了他。
    在阮夏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不苟言笑,冷漠无情的人。
    可是无数个重伤昏迷的夜晚,分明是他一直陪着她熬到天明。他教她兵器武功,教她认字读书,教她书画弹琴,对她而言,他是主上,是师傅,更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可是……
    衣料摩擦的声响,伴随着脚步声靠近,阮夏慌忙擦干眼泪,余光却看到那双熟悉的皂白色长靴。
    “你怎么哭了?”晏迎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带着七分关心,三分好奇。
    阮夏自知否认已来不及,只能道:“奴婢想家了。”
    晏迎息没再说话,而是冲阮夏伸出了手。
    顺着那只手的方向,是晏迎息安抚的眼神。
    阮夏犹豫了须臾,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晏迎息将她扶了起来,牵了她的手回到案边并肩坐下,又不知从哪里寻出一只陨,看了阮夏一眼,吹奏起来。
    阮夏原不知晏迎息竟会吹陨,先是一阵惊讶,却在听到久违旋律时候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
    十年前芜国亡时,她曾经夜夜在这样的歌声中入眠。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伴着曲子,阮夏轻哼着,“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殒声低沉,伴着歌声,更是难以言说的悲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歌声中断,曲声亦停止。
    晏迎息看向阮夏,只见她低垂着头,肩膀轻轻颤抖。
    “芜国灭时,我刚十二岁,”想是阁楼空旷,晏迎息的声音有些缥缈,“我跟着父王,看着战场上死伤无数的将士,看着沿路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我就在想,穷奢极侈的,分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可为什么,受累的,总是那些无辜的人?”
    晏迎息说着,目光落在那封被拆开的密信上:“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平平安安的一生,殊不知竟连这样简单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这么高,”晏迎息伸出手势比对着,“跪在那里,看上去瘦小柔软,可眼神却坚忍又倔强,那一路上,我见过太多人,他们的眼神或是悲痛欲绝,或是死气沉沉,唯有你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山穷水尽,看到柳暗花明。”
    “我以为我能帮你,可我最终却还是没能等到你,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切地明白,即便是胥国的世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又如何,我的力量微弱得甚至连帮助一个小姑娘都无能为力。”
    “不,”一直沉默的阮夏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佩,“当初我娘走的时候,悲恸之时,我也曾想过跟着她一起去了干脆,但就是因为我曾经对你许诺,要将这半块玉佩亲手交还于你,才没有选择了结自己,一路走来,想想看,也正是你给了我最初活下去的信念。”
    “真的吗?”晏迎息原本灰败的眼中重新流露光彩。
    阮夏重重点头。
    晏迎息握住阮夏的手:“阮阮,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黄沙飞扬的泾阳城,想到那个即使衣衫褴褛也不愿意多收别人一文钱的你。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会让我的子民过上那样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的生活。”
    这次,阮夏没有挣开,而是任由晏迎息握着:“是的,你做的很好,你的子民安居乐业,你的国家安定繁荣。”
    “所以阮阮,”晏迎息将阮夏的手握得更紧,“留下来吧,看着我,开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阮夏定睛看着晏迎息,他目光炯炯,神态自信,仿佛已然有种俾睨天下的气魄。
    见阮夏久久不答,晏迎息不由看向她,却见她凝神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你是不愿意留下,还是……还是不相信我?”
    “哦不,”阮夏绽开笑容,“奴婢会一直看着您达成所愿。”
    “达成所愿……”晏迎息似乎想到什么,看着阮夏,“其实……在我心里一直还有个愿望,同这天下一样重要。”
    阮夏隐隐察觉到晏迎息想要说什么:“君上仁厚,上天必会佑护您达成所愿的。”
    “是吗?”晏迎息突然双手撑在地上,将阮夏圈在其中,“如果,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够自然一些,不拘泥于君臣之礼呢?”
    晏迎息靠的太近,近到呼吸相闻,阮夏不禁微微向后靠:“奴婢不敢。”
    晏迎息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沙哑:“当年你可是敢拦路我父王的人,怎么如今不过是让你不要拘谨,你便如此推阻?”
    阮夏看向晏迎息,冷冷道:“君上对公主也是这样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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