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五 父亲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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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腥甜的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两具尸体上流出来,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打开窗户这么久了也不能是它消散。
    我麻木地缩在墙角,令人作呕的腥气盘踞在我的周围,我却就像没有闻到一样。妈妈的眼朝着我的方向微张着,却已经没有了神采,好像两颗灰暗的鱼目。我第一次觉得,妈妈不美了,甚至有些恐怖。我没有跑,因为这次一定会被警察抓起来,然后,也会死的,就像附近的小孩经常说的那样。
    我对死没有概念。但还是忍不住发抖。死,是像妈妈这样吗?
    但是,我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在警局里呆了两天,就被这个男人领了回去。
    那时,他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一脸冷漠地看着我,到最后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之后,给我安排了一切。请家教,学很多我见也没见过的课程,练习搏击,格斗技巧。除了摔得鼻青脸肿,痛到麻木,我自认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过还好,默默忍受,是我老早就学会的一课。
    他不常露面,但他请的人似乎也尽得他的真传,一个个冷的像千年不化寒冰。
    慢慢长大后,我知道了他领我回来的原因。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我已是二十几岁,身材高挺,不复小时细瘦如柴火棍。再也不会被别人摔得鼻青脸肿。他是我的父亲,他救了我,养了我,但我并不感激他。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他恐怕是一直没睡,冷淡的声线里夹杂了罕见的沙哑和倦意。
    “终于知道自己面目可憎了,连灯都不敢开。”我答非所问,轻讽着走下楼,打亮了电灯。
    沙发上的男人,白衣黑裤,修长白净的手指夹着烟,交叠双腿,姿态优雅。要是现场有女人,怕是要引起一场骚动外加此起彼伏的尖叫了,说他面目可憎,还真是冤枉了他。算起来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是斯文儒雅的外表。最吸引人,莫过于一双狐狸眼,眼角上挑带出一丝丝凌厉,琼鼻薄唇,轮廓鲜明。也许只消一眼,便不知道有多少人趋之若鹜。
    只不过,甚少人知道这张骗人的面皮下的真面目。
    可我却无比讨厌这张脸。更讨厌每次照镜子时,看到的那张相似的脸。
    我走到酒架前,抽出一瓶淡红色的酒,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口。凉气从胃里发散到四肢百骸。
    “怎么不穿鞋,光脚踩在地砖上容易受凉。”
    “地砖算什么,光脚踩在马路上的日子我也习惯了。”
    “萧萧……”
    “少恶心了!”
    我大脑还不及反应,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一瞬间的沉默:“好了,现在还早,去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并不搭理他,拿着酒瓶拐进了厨房。客厅里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我没有开灯,随便在厨房里摸了一个杯子。淡红的酒液倾倒在杯子里,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酒杯照成透明的红水晶。萧瑟的凉风一阵阵吹过,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提醒着人们此时深秋的时节。楼下绿化带低矮的灌木丛融成皮影一般的黑纸片,远远的地方,似乎要与天接在一起。
    梧桐树只剩下落尽了叶子的枝干,默默地直刺着高而宽阔的天空,几点零星的路灯亮着。
    回想起刚才做的梦,在客厅又是一场不愉快的会面,尤其是结尾的叹息,终究使我一阵烦躁。无法调顺的呼吸和鼻尖几点汗珠,提示着我无法释怀的一切。而父亲,是来晚了。或者他干脆不要来,那么我也许已经和妈妈团聚了。
    一口气吞下整杯酒,地砖的凉气顺着脚底直往上钻,我终于感觉到冷了。
    客厅的灯不知何时又灭了。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在黑暗中只余一个浅浅的轮廓,香烟烧红的烟头和杳杳上升的青烟表明了他的方位。我往楼上走,背后飘来一句:“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我停下脚步:“是人都会做梦,只除了你。”说完,我快步走上楼钻进房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用再仰望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对我冷漠如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以无奈的叹息来回应我的冷淡,我以为这是他最不可能有的情绪。我却宁可他像从前一样,那样的我们,都比较轻松。现在的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对话,看不见对方。
    在床边坐到天亮,才松松筋骨,慢吞吞地穿衣服。
    客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扣着盘子的早餐和牛奶罐,我松了一口气。刚准备下楼,便看见父亲和连叔叔从厨房里走出来。我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这个动作没能逃过父亲的眼睛。他别过头,轻声吩咐连叔叔几句就去了公司。
    我咬着酥脆的锅贴,对坐在对面喝茶的连叔叔说:“他走了,你怎么没跟着?”
    连叔叔头也没抬,还是盯着报纸:“他是你爸爸。”冷峻的声音让我瞬间噤声。我不喜欢面对父亲,可真对上了,也不过几句冷言冷语就能打发。可面对连叔叔,我总有一种心里发悚的感觉,也不见得他就对我怎么样了,我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冷酷。可我就是不敢多与他顶撞,就好像是从前看见的父亲的时候。
    每每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和冷冽的眼神,我就会乖乖安分。八成是小时候练格斗的时候被他摔得太惨,直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陈哥就是对你太好了。你就是要多给点颜色看看才会听话。”
    “也就你觉得他好。”我轻声嘀咕。
    “你说什么?!”声音还是波澜不惊,闪电似的目光瞬间朝我甩来。
    “没——没什么。”我低头狂吃锅贴,努力把自己埋进盘子里。
    “别太倔了。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在心里暗鄙了一下,终究没敢说什么:“你没去公司,想必又要教我什么吧。”
    “不用紧张,普通训练而已。”
    我在心里狂叫,普通训练!!只要挨上你,便没有“普通”两字可言!!我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最后自己的惨样了。摸摸胸脯,不要再想了,多吃点锅贴吧,不知道过后还吃不吃的下东西。
    “还有啊,陈哥叫你下午别忘了去机场接小枫。”说完,竟然对我露出一个难得的狡猾的表情。
    啪!我嘴边的锅贴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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