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八 面具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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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钥匙一定已经在我的手心里扎出一个坑了,因为我的面部神经又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风平浪静的面具重新被贴在了脸上。
    但我不喜欢它,我想很少有人会喜欢它。
    可我不得不说,它确实让人又爱又恨。恨出现在别人脸上,爱用在自己的脸上。它总能帮我很多忙,比如我想隐藏什么事的时候,比如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些问题的时候,比如我不想让人看透的时候。
    面具和谎言是最锋利的凶器,可人们总喜欢用在自己和最爱的人身上。
    现在唯一能泄露我内心疑惑、挣扎与震惊的就只有那发白的指关节和微微颤抖的拳头。
    疑云一朵一朵地飘过来罩满我的头顶,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这超出了我过去二十几年来的思考总和,脑子似乎越来越不够用了,怎么办才好呢?
    我跪坐在原地,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第一次,忘却了思考和行动的方法;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焦虑无助的念头;第一次,希望有一个我真正相信的盟友和我分担;第一次,尝到了茫然无措的滋味。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到美国,语言不通又因为民族歧视而被孤立的时候。
    小孩子幼稚无知往往是最残忍的,他们不懂什么叫表面功夫、不懂什么叫留后路、不懂婉转、不懂看人、不懂伤害,直接的语言和行动,那时候的日子很难过。而叔叔从不在这方面安慰我。
    他倾向于我自己面对,像他一样用能力证明自己。
    长大以后,因为优异的学习成绩和姣好的外表,开始为我赢得不少赞美。我沉浸在骄傲之中,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时的事了。
    “陈先生。”
    “啊!”瞬间被惊醒,我猛一回头,却看到安尘似乎也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吃饭了。是钥匙找不到了吗?”
    我抬起酸麻的胳膊僵硬地冲他晃晃手中的钥匙,调整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在这,给你的别再丢了。”
    “恩,我知道了。”安尘转身把汤碗摆到桌上,并盛好了饭。
    我活动着浑身抽搐的筋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我的肩膀、脖子和膝盖都要冻结了。特别是膝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漏电的电板上一样,刺刺麻麻的。
    我把纸条塞进裤袋。
    纸条已经半湿,我的手上也沾了一些白色的纸屑,和汗液混合在一起。将手在大腿侧随便蹭了蹭,抹掉手心里的污物坐到餐桌前:“哇,好丰盛!”
    为了调整情绪,缓解气氛,我装作非常欣赏桌上的菜。其实以我现在的状态,我连桌上有几盘菜还没有数清楚。
    我的脑子乱的很,像有一个电动搅拌器“突突突”地在我脑子里工作着,把我的脑浆细胞神经搅成一锅浓稠的奶油汤。
    哦,不应该拿汤做比喻,我已经看到了桌上那个最大的碗——一大碗汤。
    想到我刚刚意淫的那锅血浆组织汤,我顿时有点反胃。
    “今天是冬瓜排骨汤,夏天吃冬瓜有利于解暑排毒,排骨也很新鲜。”
    我灿烂地笑着,手指在桌下紧紧地抓住膝盖上的裤子,吸了一口气,挑了挑眉:“真香!”我将手从桌子下伸上来,去抓筷子。
    是不是空调的冷气太足把我的毛细血管都堵塞了?为什么指尖越来越冰,像冬天里敲击着键盘的手,颤抖着。想控制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放松下来,放松下来就不会颤动了。可是越控制越颤动的厉害,怎么也无法放松。
    颤抖,是人类在恐惧和寒冷时的一种本能反应,它的本意是帮助人们缓解紧张的情绪和取暖,可是显然,人们并不领情也并不,喜欢它。
    不能让安尘看出端倪,我急忙去端碗,“咣当!”,手一滑,碗翻到在了桌上,我忙用另一只手去护它,还好,只是洒出了一些饭粒。
    抬头对上安尘有些捉摸不透的眼神,我顿时有些晃神,难道他看出什么:“今天手绘板使用过度,手指到现在还在抽筋,呵呵。”我装模作样地笑笑。在心里为自己摸了一把冷汗。
    看来演技还是有待提高。
    跟安尘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生活方面是越加懒散了,连三明治都不愿意做。但演戏和想象力方面却日渐成熟,这倒是对我的工作有不少的帮助。估计再练个一段时间,我就可以直接辞职在家画漫画了。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安尘的眼光似乎也颇为敏锐,不太好糊弄。
    “怎么会,你知道动画这一行很累,我每次在公司要工作,还要管下面的人,他们的方案我要看过,他们做不好的地方要我来做……恩,很辛苦。”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通抱怨经,看见安尘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默默松了口气。
    “我看你今天有点坐立不安的,好像没有平时那么镇定。”
    “怎么会,我只是——太兴奋了,今天那个讨厌的朱经理外出公干,要一个礼拜后回来。”说完冲他抖了抖眉毛。
    “是这样。对了,我弟弟还天天吵着要转行,想去学动画。”
    “又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好好劝劝他吧,看看我,整天像一个陀螺似的被人抽着转,停下来的那一天就是退休等死的那一天。想出来单干,可是资金总是像地沟油里的营养一样少。这是一个充满华丽甜美幻象的黑洞,是一个光鲜亮丽的丰满时髦的女郎,每年都要吸成千上万的人进去,然后让他们心碎。”我甩着筷子,无奈地说。
    “那你当初是怎么跳进黑洞的?”
    “很傻很天真呗。现在后悔也晚了。这是新菜?”我指着面前一盘青红椒配蛋皮和素鸡的小炒。
    “是啊,青红椒和素鸡都不多了,所以我烙了蛋皮抄在一起,你尝尝。”
    “一定很好吃,呵呵。”我使劲夹了一筷子放到饭上“西里呼噜”往嘴里扒。
    不停地说着话吃着饭,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冰冷恐怖绝望的幻象和疑问驱逐出脑袋。我小时候最讨厌那些胆小逃避的人。
    现在我长大了,长大成人这件事最恐怖的地方之一在于,你或许会变成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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