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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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二十多年前,苏白的爹苏万山正任职绫锦院京朝官。
苏万山出了名的爱财如命,自他任职绫锦院京朝,不知捞了多少油水。当初他苏家虽不敢说是富可敌国,可也称得上是家财万贯。光是府邸家宅在城内就有不下十数间,厅堂楼阁雕梁画栋,无不出自名家手笔。真真到了"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地步。
说起这锦绫院京朝,可是不知有多少人争破了头也抢不着的肥缺。怎么就落在那大字儿不识一个的苏万山头上?而且还没人敢多说一句。
哼,还不就因为苏白那美貌的贵妃姑姑。
皇亲国戚。单是这一点,满朝文武还有谁敢得罪他苏家。
那时的苏白,刚满七岁。仗着家里有些钱,便心高气傲,心里瞧谁也不起。他不爱念书,尤其厌烦那些个"之乎者也"的老学究。苏万山请来的先生不是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直呼朽木不可雕,就是吓得连屋也不敢进就跑了。
苏万山每每吼着骂着提着棍子要责罚他,总被苏白的娘亲给拦了下来。
苏白的娘亲,闺名惠秋。一张芙蓉面,端得是沉鱼落雁,人比花娇。
相反,苏万山呢?
打个比方,苏白的乳母每每看见苏白,少不了念叨着,幸好幸好,幸好咱们小少爷长得象小姐。要象老爷可就……
可就怎么?
乳母没说,摇摇头,叹了口气。
提起他爹,只能叹气!
在苏白眼里,苏万山不是个好东西。从来不是。他至今也未能想透,自己那温柔似水,雅若幽兰的娘亲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五大三粗,满口脏话,还贪财贪得要紧的鲁男子。
但惟独有一点是苏白觉得好的,那就是虽然家里很有钱,苏万山也只娶了他娘一个妻子。且这暴烈的男子,无论怎样生气,亦不曾对妻子大声过一句。
苏万山不是个好人,也不是好官,更不是个好父亲。
但却是个好丈夫。
妻子这么一拦,苏万山那百炼钢也只好化了绕指柔,举起的棍子也只好扔到了一边。说来,苏白如此顽劣,有一半是娘亲宠的。
然现今苏白细细想来,他这短短一生,惟有娘亲一人是真心疼他怜他,舍不得他受半分委屈。她死后,这世上再无一人如此对他。
可当日的苏小少爷,哪里晓得这些。只是仗着娘亲护他,愈发肆无忌惮。今日摔了前朝古董,明日打了邻家小儿。这还算好,那更糟的还多着呢。比如他苏小少爷逛街时不小心烧了谁家的房子,追小猫小狗不在意踢了谁家的摊子……久而久之,坊间上下,有谁不知道苏家出了个惹不得的小霸王。
可谁得罪的起?
时值中秋,皇帝赐宴满朝文武百官。
苏万山带着苏白乘着轿子。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不肖子又闯了什么祸。入了宫,那边有人来报,王大人请苏大人过去,有事相商。
苏万山应了,转过头来,扯了苏白的耳朵。
小畜生给老子老老实实呆着!要是敢乱跑回来我非宰了你不可!
苏白哎哟哎哟直唤痛,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却暗骂,我是小畜生,你不就是老畜生!
苏万山吩咐了家仆看着苏白,便走了。
这是苏白第一次进皇宫,只觉新奇,心里痒得紧。可老爹在这,又不敢乱动。这下可不正如出了笼的小鸟。苏万山前脚刚走,他那脚便乘仆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皇宫威严雄伟,高墙大院,比起苏家确实气派非凡多了。但这些对于一个七岁的孩童来说,一点乐趣也无。苏白饶得久了,便不耐烦起来。偏这回廊又相象得紧,他七绕八拐,未几便迷了路。
走着走着,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花园。苏白走了进去。
花园里自然是花,可这花园里种满了白色的小花,其它的花一枝也没有。牡丹芍药菊花苏白认识,可这些白色的小花叫什么,他却说不上来了。
摘了朵闻闻,不香,也不好看。
分明象是路边的野花。
哪有人种这么多野花的?
苏白想着,找了处地儿坐了下来。
这天阳光不错,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苏白坐着坐着,便觉得有些困。身子一歪,趴花丛里睡着了。
正坐着美梦呢,忽觉腹部一阵剧痛,象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他哎哟叫了一声,抱着肚子坐了起来。
睁开眼,就瞧见一盛气凌人的紫衣小孩瞪着自己。
"你是谁!"
那小孩恶狠狠地开口。
苏白愣了愣,一时没回过神。
那小孩见苏白不回答,挑了挑眉,抬脚就向苏白踹了过来。
苏白一惊,连忙翻身躲了开。心里暗想,感情刚刚是这小王八踩我来着!
那小孩落了空,骂道:"你敢躲!"话音未落又是一脚踢将上来。
苏小霸王岂是好惹的,他顺势按了那小孩的脚,向上一翻。那小孩没料到他会反抗,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苏白跳了起来,两手叉腰,得意笑道:"小王八满地爬,吃了一嘴烂泥巴!小王八……"还没唱完,便被那小孩一拳打翻,扑在身上一阵狠揍。
那小孩虽然打得乱无章法,可也看得出是练过几年武的,苏白却是半点拳脚工夫也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情急之下对着那小孩的胳膊咬将上去。那小孩顿时痛得哇哇大叫,威胁苏白什么你快松口快松口再不松口就让父皇抄了你家杀了你头云云。
傅黄是谁苏白可不晓得,他只晓得要是松了口,准给这小王八打死。于是更下恨了劲,就是不松口。咬得牙都痛了还是没松口。
这边厢,那叫声越来越小。
"呜呜……傅黄……呜呜……好痛……"
嘿,这小王八哭了。苏白心里得意,他和人打架可从没哭过,这小王八真是个孬种。他也不想想,平日里谁敢得罪他这个小霸王,向来只有他打人何来人打他?
小王八流猫尿,嘿,想着想着,苏白不由嘴一咧就想笑。这牙自然也就松开了。
(注:绫锦院少府监所属机构。乾德四年(966),以灭后蜀所得锦工数百人置内绫院,命常参官监领。太平兴国二年(977)分东西二院,端拱元年(988)合为一院,监官三人,以京朝官、诸司使、诸司副使、内侍充任。掌织苎锦绣,以供皇帝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