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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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姐姐现在的作息时间已经跟柳云对不上点了,她每天要睡到中午才起床。当她蓬着头发、睡眼惺忪地趿拉着鞋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看见柳云正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
“唉,精神精神,一会儿姐带你买手机去。”姐姐说道。
“哦,”柳云瞥了姐姐一眼,心想也不知道是谁不精神。
“你几点起床的呀?”姐姐从卫生间露出头,嘴里满是牙膏泡沫。
“九点多,”柳云用**关上了电视,“姐,你现在到底干什么工作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在卖衣服呢。”姐姐的脑袋缩了回去。
柳云跑过去扒在卫生间的门边:“那你给我找个工作呗!”
“回头再说,”姐姐把他往外搡,“出、出、出,我要上厕所!”
……
下午一点,姐姐带柳云下了楼,她要给弟弟买个手机。
“给你买个手机,省得你出去的时候我都找不到你。”姐姐说。
柳云磨磨唧唧地嘟囔道:“等我挣钱了自己买吧,现在也用不着。”
“得了得了,先买后买不是一样么,拿着方便。”
“那等我挣了钱还你。”
姐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呀,姐能让你还?”……
姐弟俩直奔手机超市——姐姐从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现在却变得大手大脚的,专往贵的手机上挑。柳云很想要个能照相能听MP3的——这在2005年也算是相当先进的手机了——但是那些功能最便宜的也要两千以上。他心疼姐姐,于是就拿了个外观看起来结实耐用但只能打电话没有其它功能的。姐姐唠叨他别怕花钱,但柳云执意要这个,她便也没再说什么。
买完手机,姐姐要请柳云到离小区不远的“簋街”吃饭,她说她迷上了“川娃子”餐馆的“馋嘴蛙”和“水煮鱼”,还说不能总吃什么“鲶鱼炖茄子、猪肉炖粉条”之类的,老是吃一种东西人会变苶的。
“姐,你给我托你们那里的介绍个工作吧!”柳云夹了一口水煮鱼说道。
“不是我不给你介绍,我们那里只要女的不要男的,你这不是为难姐么?”
“昨天听你打电话挺牛的,你看你的同事里有没有认识别的地方的给介绍一个?”
“啊,她们啊,她们那儿都不太好,她们能认识什么人呃,”姐姐后悔昨晚打电话不该让柳云听到,“这些日子你还是在家里乖乖地待着吧!我再给你慢慢问问!”
“哦。”柳云估计姐姐不太想给他找,他也不想给她添麻烦了。于是便又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碟子里的鱼刺。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柳云的思绪,这是店里刚换过班的服务员,她端上了他们点的最后一道菜,说道:“馋嘴蛙。小姐您的菜上齐了。”
柳云抬起头,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儿正楚楚动人地站在他的面前。她那清澈的如一汪甘泉般的眼睛与他神情交汇的时候,他的心马上就翻江倒海跌宕不停。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纯无暇的女孩,她不惊艳,但却温婉动人。仔细望去,她的皮肤如玉一般白皙温润,鼻子也月牙般清丽脱俗,还有那不拘风雅的颔首凝眉和钟灵毓秀的缕缕青丝,夺目其间,简直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工笔画,尤其是她轻启朱唇、细语如笙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柳云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女服务员不放,让这个女孩儿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害羞得赶忙转身走掉了。
此时此刻柳云的内心像触了电一样亢奋不宁,望着她的背影,心跳倏倏地直到了嗓子眼。他第一次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也是现在才体会到爱情为什么是古往今来英雄豪杰生死予夺的一剂猛药了。
回到家中,柳云满脑子全是餐厅的那个女服务员,就连姐姐跟他说话也心不在焉。晚上,姐姐边化妆边忙着给她张罗晚饭,柳云和姐姐说别忙了上班去吧,我想出去上会儿网,顺便把晚饭在外面解决了,还说自己迷上了“川娃子”的担担面,兜里的钱少还不至于奢侈到天天吃馋嘴蛙。姐姐乐得清闲,把给他做饭省下来的时间精心铺在化妆上,还特意在右边的脸颊上贴了一颗金光闪闪的小星星。其实柳云哪里是去上网,更没兴趣专程去吃一碗担担面——他是想赶在那个服务员小姑娘下班前再去多看她几眼。
到了“川娃子”,柳云先是左顾右盼寻找着她的身影,要不是服务员问他“几位”,他基本上已经忘了自己置身何处,他回过神:“两、噢不,一位。”那服务员听罢,便笑吟吟地把他带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指着桌上那本全部用红辣椒图案装点的菜单,说道:“先生,请点菜。”柳云的心思和眼睛全部专注于搜寻那一见钟情的婀娜身影,看也没看便说了一句:“担担面”。
“川娃子”是这个地区规模比较大的川菜馆,光服务员就有三四十人。柳云在这些穿梭着的服务员里盯了半天,终于发现她正站在前台那里。她穿着满是辣椒图案点缀的黑红相间的中式小褂,下边是蓝色蜡染的百褶长裙——尽管是工作服,但一颦一笑间却都透着那股子灵秀和清丽。柳云又是一阵激动,他的每滴血液也都随之沸腾起来,沸腾得使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的。此刻的柳云要想法子接近她,并让她注意到自己。于是他胡乱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撂便向前台走去,还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胳膊往前台一搭,问道:“小姐,卫生间在哪里啊?”
“直着走到头,往左拐。”
柳云紧张得都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只好转头径直去了卫生间。他神魂颠倒地回忆着刚才的一幕,觉得她简直太美了,这让他入神到上完厕所几乎都忘记了拉上裤链。在他回到座位的时候,他又故意绕过前台补了一句:“嗳,谢谢啊!”顺便瞥了一眼她的胸牌:郑雨019。当柳云转过头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热得发了烧,这时他还隐隐约约地听到身后的几个服务员叽叽喳喳地打趣她:“那帅哥长得真帅,”……“喏、喏,他看上你了噻!”……
要不是柳云只点了一碗担担面而舍不下脸在里面多待,他恨不得坐到“川娃子”打烊也不走。为这,他也花了八块钱吃了打自己记事以来最贵的面条,但他觉得值。
回到家中,柳云给自己提了好多问题:小雨,她多大了?哪里人?有没有男朋友?自己配不配得上她?怎么才能跟她搭上话等等等等——这一揽子问题让他现在意乱情迷手足无措。
当天晚上,柳云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是一头溪畔呷水的青牛。当他正在青青嫩草和涓涓细流间徜徉时,一个自称“阿月”的老头从天而降把他变成了一席青衫的孱弱而俊朗的多情书生。少年郎啊少年郎,他是那么地多情惆怅和相思苦楚,他寻遍了海角天涯等到了海枯石烂却只为红颜。他曾经肝肠寸断,如今却还是空锁柔情,于是,他在断肠崖前写下了凄美的诗句:
身坐琅琊前,
辗转妒红颜。
最是相思恨,
一日似十年。
忽而又有一个红衣娘子姗姗来迟,在他的手上系了一根红绒绳,并告诉他红线的另一端就是他等的爱。他寻着红绳的踪迹拉啊拉啊、拉啊拉啊,拉过了重山险壑、拉过了鹊桥两岸,最后他终于依稀看到红线那头美丽温婉的小雨正向他含情脉脉款款而来……然而好似天妒良缘,刹那间万道晴空霹雳,祥云瑞霭中飞出了一个赤裸鸟人,只见鸟人弯弓搭箭朝柳云和小雨射去,两人猝不及防应声而倒。鸟人旋即狞笑着当空尿下七个大字:射人者丘比特也!
……
第二天,柳云缠着姐姐带她去“川娃子”吃饭,一是为了看小雨,二是觉得要跟姐姐在这方面取取经。他问道:“姐啊,你说女孩儿一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姐姐愣了一下,她诧异弟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问出这种问题,但她知道弟弟是时候“情窦初开”了,于是就笑着答道:“这个嘛,人和人不同,比如什么有责任心啊、会照顾人啊、诚实啊、勤奋啊等等,多着呢。”
柳云抬着眼:“那在这些方面,我姐夫不是挺好的么?”
姐姐听到“姐夫”,便又是一肚子牢骚:“他?他有什么?穷鬼一个!他要什么没什么,我大老远的跟他从东北到北京,你看咱们那房子一个月租金就要一千五,他有钱交么?他还让我跟他白头偕老?怎么偕老?喝着西北风跟他偕老啊?”
“那你们俩一块儿奋斗啊!你们当初跑到北京不是也这么说的么?”
“一起奋斗?我图个什么?你姐姐我今年才十九,我能把青春就这么交代在他手上了?弟弟你记着,男人的钱和事业是‘一’,后面的都是‘零’,有了钱再说后面的,要是没钱就都是白扯!再说了,没钱人家姑娘凭什么跟你?”
柳云一脸诧异,问道:“那姐夫现在干吗呢?”
姐姐没好气儿地说道:“谁知道啊!死了!”
柳云看姐姐一提姐夫就深仇大恨咬牙切齿的,便只好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问道:“那你看我怎么样?”
姐姐笑笑,说道:“你呀,小孩一个。赶明儿先找个好工作攒点钱再说吧!”
“那、那……”
“那什么?没钱拿什么你爱我、我爱你的,”姐姐虽然一提“姐夫”就来气,但还是滔滔不绝,“弟弟啊!以后你就得争气!女的最瞧不起男人窝囊了!”她一边说得起劲,却看柳云听得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她身后踅摸,便回过头张了一张,继而转过身来笑道:“嘿嘿,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服务员了?我看八成是!昨天就老盯着那个上菜的服务员,呵呵——不过这倒也没事,姐支持你!”
“什么啊!”姐姐的这句话把柳云说了个正中下怀,说得他红着脸只顾埋头吃饭,不敢再看别的地方了。
……
姐姐咒骂“姐夫”的话一直盘旋在柳云的脑海,柳云知道姐姐在感情上是有切身经历的,要是姐夫有钱就不至于发生今天的这一幕。想到小雨,她一个外地来北京打工的女孩凭什么就会跟一事无成的自己好?说来也是,不为别人光为她也得抓紧努力啊!要不然连追求她的入场券都没有,况且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女朋友做服务员靠看别人脸色吃饭啊!想着想着,柳云决定今天晚上就再去迪厅试试,他想迅速挣钱,想迅速获取她的芳心。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想迅速致富谈何容易,更何况即使有也轮不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但就是他这股子初生牛犊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以及为“爱”拼搏的执着,让柳云这一晚连续去了三四家迪厅问人家招不招“公关”,但得到的回应却是蔑视、耻笑、回绝甚至是冷嘲热讽和扫地出门。柳云又一次茫然无措,姐姐对姐夫的怨愤和咒骂言犹在耳,但这一次的“怨妇”仿佛由姐姐摇身一变,变成了若干年后的小雨。
第二天下午,柳云带着一脸惭愧来到了“川娃子”,他照例点了一碗担担面坐在那里等着小雨的出现。今天的小雨依旧是那么清新脱俗秀色可餐。她看见这个傻小子总是躲在角落里呆呆地偷望着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便冲他抿嘴一笑,继而朝他走来。柳云以为机会来了,心跳陡然加速,紧张得把原本准备周详的第一次对话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小雨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朝远处的桌子走去了。
那张桌子坐了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人,男人的脸上满是胡茬。柳云看见小雨深情款款地与那个男人嘀里咕噜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在他眼里,小雨的一举一动都是深情款款——而这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却像是在打情骂俏,又更像是旧情人故地重逢,小雨还用手帮那个男人捋了捋头发,最令他气愤的是当小雨走开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她的胳膊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
柳云觉得不能再这么漫无边际地等下去了,因为他断定那个男人跟小雨有“故事”——他绝对不允许那个“色狼”在自己的面前横刀夺爱,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明显有不正当关系的“狗男女”阴谋得逞,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像钻石王老五一样去追求小雨。当下之计,他必须挣到很多钱——赶在那个“色狼”的前面。冥冥之中,柳云想到了张立,于是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呦,您终于想回来啦?”张立见到柳云后的第一句话就带着一股小人得志的劲头,“刚才那电话号码是你的么?不错嘛,几天时间混上手机用了!”
“嗯,”柳云现在已经把尊严统统抛在脑后,他觉得为了追求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做什么都值得,但只限于卖笑不卖身,“张经理,我还来你这上班,但你看我只陪客人喝酒聊天不干别的行么?”他现在的言语中明显带着商量甚至央求的口气。
“这个也成,但挣钱少啊!可我就不明白你既然都踏进这圈儿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啊?您还想立贞洁牌坊啊!”
“不是、不是,您传说中的‘公关’我做不了,我又不是——还有我不住您这里行么?”
“行——”张立故意拉长声音,“可管理费不能少啊!”
柳云现在终于有了份所谓的“工作”,他骗姐姐说是在饭店里上晚班,为这姐姐还打趣说他为了追个服务员特意找个跟她一样的工作体察民情体验生活呢——就这样,从那天开始,柳云跟姐姐的作息时间变得一样了,而且也是半夜里回来醉醺醺的带着一身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