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梦到过她娇美的倩影在乱花飞鸿中翩然起舞，梦里的影子是模糊的，可那种温馨的感觉却在醒后久久的徘徊不散，而她的梦里，让她感到幸福的，却是另一个人。
    手中的碗刹那间化作碎片，和着滚烫的药汁在地毯上不敢的挣扎，清脆的哀鸣淹没在柔软的地毯中，声音化作一片柔软，震不碎床上人的痴梦。
    “大王。”洛熙站在门口。
    目光触到地摊上的一大片水迹以及闪着光芒的瓷片，又转向床上熟睡的与云萱，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却仍然立在原地，将所有叹息压在心底。
    离开前，慕容烈最后看她一眼，烛光下她熟睡的脸孔呈现的依然是婴儿般的恬静，也许，她依然停留在梦里，留在那个男人的身旁。
    “慕容清还有多少人？”他的声音无波，幽深的眸子与苍弯磨合，嗜血的锋芒肆意的驰骋。
    “西路军被安逸尘分几路包围，前后无法联系，几次突围不但没有杀出重围，反倒损失惨重，而且营中粮草不足……死伤已经超过十数万。”
    “几万人都无法突围，他却能活着来到本王这里，他是慕容清派来求援的，还是安逸尘派的间隙？”
    夜雾的缭绕下，慕容烈的周身散发的险峻气息，洛熙倒吸一口凉气。
    声东击西固然是个好办法，却也要用的事宜，大秦的京城已经是东路军的囊中之物，即使慕容清战死，也只怪他领导无方，更何况真假难辨，镇南王也是为了保存西楚兵力，而西楚上下谁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那个人大王要如何处置？”
    一个敌人派来的奸细，下场自然是——“处死。”慕容烈冷冷的说。声音中有一团寒气不断扩散。
    一阵寒风吹过，洛彦不禁拉了拉披风。在这并不算寒冷的秋夜，他却提前赶到了北方隆冬时节的寒冷。
    云萱是在十指钻心的剧痛中醒来的。睁开双目，首先看到的是无数飞旋的金星，过了一阵，眩晕感渐渐消退，她才看清周围的一切。
    云蝶坐在她身旁，纤细的身影映在烛火中，瘦弱的如一片干枯的叶子，苍白的脸孔狠狠地揪着她的心。
    这不是昔日那个美丽鲜活的云蝶，她才十四岁……她们才一天没有见面，却仿佛像过了一辈子，而她的样子也一定好看不到哪去吧，她们的年龄都是孩子，而经过这些变故，曾经对未来充满渴望的火热的心无可避免的沧桑成了灰烬。
    “云蝶。”她的双眼一片潮湿，本能地抓住云蝶的手，指尖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看到自己的十个指头上裹着白色的纱布，才忆起她被绑在树上的时候，指甲深深陷进树里，狠狠的扣着僵硬粗糙的树皮，只为减轻一丝体内剧烈的剧痛。
    慕容烈给她吃的真是解药，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剧痛了，如果没有十指连心的痛楚，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有的灾难都是梦，只有梦里的逸尘才是真实的。
    他说过他们要一起过中秋，可是，今年的中秋已经过去了。没有父皇、没有逸尘、圆润明亮的月亮笼罩在楚军压境的阴霾中，他们兄妹三人守着悲痛欲绝的母后，只有痛苦，只有痛苦……
    “别动，大夫说你的身子已经没事了，只是你的指甲已经脱落，在新的指甲没长成之前不能沾水，碰到东西就会痛。”云蝶轻轻拉起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
    她看到云蝶的颈窝处有一道暗红色血痂。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对不起……是我太不自量力，连累了你。”
    “不是你的错。”云蝶的眼中亦有泪光在闪动，“慕容烈恨我们，他并不是因为你才迁怒于我，只是……我们在他的眼里，不过是父皇的替身。”
    “那皇兄呢？我现在真的好担心他。”想到皇兄，她的心又加剧的疼痛起来。云蝶来楚营几天都没有见到皇兄，也没有皇兄的消息。而她更无从打探。皇兄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大秦皇帝，集大秦荣光于一身，慕容烈对她们都如此残忍，何况对他！
    “他是皇帝，处境比我们安全。现在还有一半的秦地没有投降，就算慕容烈杀了我们所有人，但为了安抚人心，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云蝶的声音淡了下来，透着一丝嘲讽。
    “那，那些和我一起到楚营的姐妹们……”话音未落，答案却已经明了，以前几批送到楚营的宗室贵族女们的下场皆是分赐给楚军将领，这一批的命运自然也是如此。而其余宫中或王府女子，她们在被送出前就毫无地位，到了楚营的命运只会更加不堪……
    “还能怎么样？不过有一个人，慕容烈带她是不同的。”云蝶幽幽的说；“就是随你一起的蓝心，已经被慕容烈收为夫人。”
    “蓝心？她不是七皇叔的女儿吗？”云萱愣住。人人都认为七皇叔的死是父皇造成的，可现在想来，那晚戏院的大火自然是慕容烈的杰作。他杀了礼亲王，栽赃给父皇，现在又收了他的女儿为夫人？
    而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不屑的瞥了一眼床上的云萱，又落到云蝶身上，“云蝶公主，你怎么还在这儿，蓝夫人叫你快点过去。”她称云蝶为公主，口气却透着满满的讥诮之意。
    云萱看着那名侍女，仿佛又一桶冷水浇在头上。“蓝夫人找云蝶有什么事？”
    “当然是服侍夫人了。”
    一句话，扎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其实，在问的时候，她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她的身子晃了晃，心却一点都不感到痛，只是疲倦，仿佛她的血真的已经流尽，真的连痛的力量都没有了？
    云蝶竟成了心蓝的侍女，泪水哽住了喉，然而，她到底能说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整个楚营对她们来说就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地，而她们只是在黑暗中挣扎的鬼火，她保护不了云蝶，她……更保护不了自己。
    “我现在已经是蓝夫人的侍女了，你放心，蓝夫人对我很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云蝶站了起来，看着云萱木讷的双眼，心中的苦涩沁入了声音中。
    她的眼睛曾是那么明亮，如天上的星子，可现在却空洞的让她感到绝望，为什么她们是姐妹呢？这比父皇的离去与大秦风雨飘摇的江山更让她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