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特别冗长的梦，醒来顾惜朝就不见了。
    如果说一段感情里，一定要说谁更爱谁，那一定是顾惜朝更爱他。
    顾惜朝的世界里，只有他。
    而他自己，除了顾惜朝，还有太多太多东西。
    多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把顾惜朝放在哪里。
    这些年来，顾惜朝爱得太用力，用力到彼此都累了。
    戚少商没有办法撇开这个世界去爱他。
    但顾惜朝爱戚少商已经爱到整个世界都无足轻重。
    戚少商很努力很努力地回忆自己给过顾惜朝一些什么。
    最后发觉，原来自己什么都给不起。
    两个男人，说不上什么名分，顾惜朝也不计较。
    承诺，自己给过，却从来都没实现。
    时间，顾惜朝爱他的时间比他爱顾惜朝的时间要长得多。
    于是，自己都觉得顾惜朝应该离开。
    刚刚离开顾惜朝的时候，失眠症很严重。
    吃了安眠药也还是睁着眼到天亮。
    自己都不知道脑子塞满的是什么。
    不敢闭上眼睛，常常觉得第二天睁开眼睛就会满头白发。
    真是没出息。他自嘲道。
    害怕自己会想起顾惜朝来，又害怕自己会忘记顾惜朝。
    回忆突然就会蹿出来，捅自己一刀。
    顾惜朝离开之后，他搬进了顾惜朝的房子。
    顾惜朝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房子里的一切都还在。
    但戚少商觉得很空，却说不出哪里少了些什么。
    他在纸篓里发现了一张被撕碎的纸条，他花了一整天都没有把那些碎纸拼凑起来。
    天黑的时候，他把脸埋在阴影里。
    真的碎了，碎得自己捡都捡不起来。
    戚少商买了一堆啤酒回来。
    他太久没吃东西，胃太空，心太空，慌起来就想着用酒来填满。
    顾惜朝不会喝酒，都是为了他才学的。
    同居之后，有一年除夕，顾惜朝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
    每年这个时候戚少商都不会和他在一起，要回家和父母包饺子、吃团年饭、守岁、放烟火忙得不亦乐乎。
    顾惜朝觉得什么节日都是一样的，反正他一个人，也就乐得清静了。
    但是这一年戚少商却不知道脑子发什么热，要带他回去见家长。
    “顾惜朝，我待会来接你，给我穿得人模狗样一点啊。”戚少商急匆匆地打了个电话进来，说完就立马挂了。
    “神经病。”顾惜朝把电脑从耳朵旁边移开，暗骂一声。
    没过十分钟，戚少商就开了门：“顾惜朝，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你这副鬼样怎么跟我回家。”
    顾惜朝转过身看着他：“你脑子被鞭炮炸坏了？你嫌你家日子过得太平淡还是什么的。”顾惜朝差点没说，你想提早送你家二老去见阎王？
    “操，顾惜朝，做人得厚道，你让我爸妈的唯一一个儿子断子绝孙，你还这么不待见他们？”
    顾惜朝脸上一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快点快点，我不会告诉他们咱们的关系，就说你是我一死党。”戚少商把顾惜朝推进房间，逼他换衣服。
    临出门前还斜着眼睛把顾惜朝上下看个遍。
    顾惜朝有点紧张地问：“看啥啊你。”
    “我以前还真没发觉你长那么好看，还一直觉得你就是一小破孩。”戚少商揉了揉顾惜朝的头发，指腹顺着顾惜朝的脸一直滑到他的下巴，轻轻一抬，用唇覆上顾惜朝的唇。
    一片温润柔软。
    恍如隔世的触觉。
    戚少商仰首又倒了一罐啤酒。
    胃火辣辣地痛起来，像一场失控的大火，把心都烧成灰烬。
    他突然觉得顾惜朝就是一场幻觉。
    消散得太干净。
    只留下痛觉。
    “啪——”戚少商看着满地的啤酒罐，又开了一罐，喝一罐就想顾惜朝一次。
    喝完就要忘记了。
    那天戚少商父母的表现直接印证了一个道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戚少商的父母俨然把顾惜朝当作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斟茶递水。
    戚少商坐在旁边一直满足地笑看着他们，心里偷着乐。
    自己的眼光就是好，挑的媳妇多合爸妈的眼缘。
    不过顾惜朝那张脸，很难不合谁眼缘。
    那天顾惜朝一直很紧张，本来就不是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的人，一来就要他跟戚少商的父母相处，也实在难为他了，
    戚少商的老爸看着顾惜朝就乐，觉得这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戚爸爸在饭桌上直接就拿出瓶白酒跟顾惜朝喝起来。
    戚少商神经一下子绷起来了，顾惜朝这小子根本就说不上什么酒量，两杯红酒就可以直接挂了他。
    戚少商连忙抢下他爸手里的酒：“爸，他不会喝酒。”
    戚爸爸瞪了戚少商一眼：“臭小子，别来搅局，我今天要和惜朝喝个不醉无归。”
    顾惜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拿过杯子就往把酒嘴里灌。
    戚少商看着头皮发麻，心想这小子敢情把这当白开水，待会要怎么把他弄回去。
    不下两杯，顾惜朝就醉了，在他家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得戚少商心痛不已，吐得戚爸爸一脸不好意思。
    在戚少商的记忆里，顾惜朝那是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喝醉酒，都是为了他。
    顾惜朝做了太多事情都是为了他。
    多到他无法察觉。
    正如顾惜朝是不吃鱼的，为了他，学做杜鹃醉鱼，在一起很多年后才知道原来顾惜朝对海鲜过敏。
    正如顾惜朝是不喝酒的，甚至有点讨厌酒味，为了他，硬是把自己酒量给练出来了，像顾惜朝说的，总不能在饭桌上看着戚少商被灌，连挡个酒都不会。
    正如顾惜朝以前在家是从来都不做家务的，那小子有洁癖，和他住在一起之后，家务事事无大小都是顾惜朝来做。
    那天送顾惜朝回家的时候，那小子醉得酩酊大醉，在街上疯跑。
    一瞬间戚少商就找不到他了。
    那时差点没把戚少商吓死，要是那家伙困起来直接在马路上躺尸那怎么办。
    戚少商一个除夕夜就满大街地找顾惜朝。
    心急如焚，心想找到他就掐死他。
    连发个酒疯都让人那么不得安生。
    后来戚少商居然在一家小电影院里找到他。
    不知道顾惜朝怎么找到一家年三十还营业的电影院。
    戚少商现在想来都觉得特别诡异。
    卖票的是一个老人。
    硬是把他们俩当作神经病。
    戚少商跑进电影院里，看见顾惜朝坐姿特别端正，对着荧幕睡得正香。
    脸上一片沉静和安详。
    戚少商轻轻走过去，脱下自己的风衣，套在他身上，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戚少商已经忘记那场戏的名字。
    就记得是一贺岁片，一堆人甩胳膊甩腿地弄得特喜庆。
    顾惜朝躺在戚少商怀里睡得特安稳。
    好像一个孩子。
    戚少商仰首再喝下一罐啤酒。
    脸上一片湿润。
    外面的天开始微微放亮。
    又是一夜无眠。
    那时候，真的觉得，一辈子，不过就是那片刻的事情。
    看着你睡去，伴着你醒来。
    也就一生一世了。
    你我相爱一场，何曾料想，最终竟走到穷途末路，人去楼空，人走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