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红泪把刀子从戚少商手里夺过，放在床头。
    “少商，你们怎么了？你精神看起来真的很差。”息红泪看着眼眶深陷的戚少商，试探地问。
    “我们分了。”戚少商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原来，始终要面对的。
    不是不去想，不去回忆，甚至不去提及，那个人就会在心里凭空消失掉。
    疼痛不断撞击着心脏。
    戚少商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在女人面前哭出来，实在太难看。
    但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戚少商牵动了一下嘴角，想说我没事。
    但喉咙却好像被什么哽着。
    苦笑，现在的自己，比哭还要难看。
    息红泪把手塞进戚少商手心：“对不起，少商。”
    素颜的息红泪有种很淡雅的美，除却那点病态的憔悴。
    “少商，放过自己吧，我们都放过自己，小妖已经死了。”息红泪闭上眼睛，苍白的嘴唇翳动着。
    “对不起，少商，我很自私。我觉得是我的错害死了小妖，于是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惩罚自己，我害怕自己会忘记他。于是不停地提醒自己，用极端的方式提醒自己。也很自私地，提醒着你。”息红泪看着戚少商，眼睛里有种纯真的清澈。
    “我知道你也一样，你从来没有放下过，只是你把对小妖所有的歉疚，迁移到我身上。可是从今天起，不需要了。我已经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去找顾惜朝吧，和他在一起，我没事。”息红泪释然地微笑：“顺便对他说，以前的我，真的很对不起。”
    戚少商定睛看着息红泪，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种久违的熟悉。
    自己曾经爱过她的熟悉。
    那种被世事无常扭曲了的情感，终于在心里复活。
    即便早已与爱情无关。
    也是充盈的幸福感。
    “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如果，你真的经历过死亡，你会知道活着多好。仅仅是活着就是足够厚重的恩赐，于是不需要太多的包袱。”
    戚少商把息红泪的手握在拳心。
    “我已经死了一次，不想再死，所以要好好地活。”
    “我们都重新开始吧。”
    曾经有段时间，戚少商很爱对顾惜朝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顾惜朝就会白他一眼：“你妈喊你回去吃药了。”
    两个男人谈恋爱，始终是不能太明目张胆。
    戚少商是个粗神经的人，热恋的时候不管不顾，俨然招摇过市，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弄得顾惜朝都不敢跟他到处跑。
    用顾惜朝的话来说就是不想当满街跑的珍稀动物。
    所以那段时间俩人就总是窝在顾惜朝家里看电影。
    戚少商觉得顾惜朝就是一文艺小青年，在他家翻来翻去，就能找到王家卫的片子。
    他搔了搔头说：“怎么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
    顾惜朝抢过他手里的DVD：“没文化就是特别可怕。”
    戚少商在一堆影片中抽出一张，递给顾惜朝，就看这张吧。
    然后戚少商含笑看着顾惜朝的脸从白到红，再从红到黑。
    封面上“春光乍泄”那四个字特别抢眼。
    顾惜朝瞪了一眼戚少商：“你没看过？”
    “没，真没。”戚少商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自己看，我去看书。”顾惜朝把碟片放进电脑，就想走开。
    “不厚道，怠慢客人。”戚少商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一把将顾惜朝捞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左手箍紧顾惜朝的腰，右手拿起鼠标直接点开播放器。顾惜朝挣脱不了，回头狠狠瞪了戚少商一眼，一口就往戚少商的手咬去。戚少商知道小破孩舍不得用力，就由他咬着。
    “顾惜朝，你属狗的吗？”戚少商把嘴巴凑近顾惜朝的耳朵，压低声音，湿暖的气息扑到顾惜朝的耳朵。
    一阵接一阵地发红。顾惜朝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片头慢慢跳进眼睛。
    戚少商把头靠在顾惜朝的背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整场电影下来，戚少商觉得顾惜朝的表情还更好看一点。
    顾惜朝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顾惜朝不好意思。
    顾惜朝这人就是这样，情绪很细腻很敏感，却藏得很深。无论高兴还是难过，都不会表现出来，哪怕是戚少商，在他面前，一样会假装和逞强。
    无数次戚少商都想问他，你累吗？
    无数次戚少商都想跟他说，如果你难过，能不能到我怀里哭？
    可是每次准备说出口的时候，都觉得两个男人，说这些实在太难为情。
    于是就习惯了，沉默地陪着他，永远在他转身可见的地方。
    一场电影下来，戚少商觉得心里有点闷得慌：“你怎么都爱看这种东西？”
    “什么东西？”顾惜朝放松身体，靠在戚少商身上。
    “不觉得很难过？”
    “还好。我觉得里面台词都挺好挺经典。”顾惜朝坐在戚少商的大腿上，握着鼠标乱点。
    “我就喜欢那句我们重新开始吧。”
    “用来泡妞特别好是吧。”顾惜朝笑了一声。
    “确实很有杀伤力，里面张国荣都说了，只要梁朝伟一说，他就会重新和他走在一起。”
    “所以你打算用来对付息大娘？”顾惜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戚少商摇了摇头：“我打算以后我们要是吵架闹分手，就用这句话来对付你。”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戚少商就很爱说这句话，经常一接通电话就说：“顾惜朝，我们重新开始吧。”
    一开始顾惜朝还觉得莫名其妙，会骂他神经病。
    后来就发觉，戚少商把这句话当作遛狗的口号。
    有一次顾惜朝跟他走到街上，看到街上有一条很可爱的小流浪狗，童心大发，踢了一脚戚少商：“去去去，把他抱过来给爷瞧瞧。”
    戚少商就白了他一眼，跑到离那条狗十几米的地方就喊：“顾惜朝，过来过来，我们重新开始吧。别跑了。”
    顾惜朝当场绝倒。
    后来戚少商对他说：“所以以后你听到这句话就乖乖回到我身边，知不知道？别乱跑。”说完还要拍拍顾惜朝的脸。
    顾惜朝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拳脚相加肯定免不了，到最后还要勒着他脖子，堵住他的嘴巴，让他发誓以后不再说。
    在暴力统治之下，戚少商也只好屈服了。
    戚少商离开医院的时候，脑子一直在盘旋着这句话。
    “我们重新开始吧。”
    心里不断不断地重复，直到酸涩把心脏全部淹没。
    他觉得头很痛，脑子很不清楚，用手指点了一下，几个晚上没睡了？
    脑袋像浆糊一样，混成一团。
    只记得，顾惜朝走了之后，就没怎么睡了。
    顾惜朝走了多久了？
    为什么完全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很久很久了，久得自己都忘记是怎么活过来的。
    四周都是森然的惨白和消毒水的味道。
    顾惜朝很讨厌这种味道。
    为什么都没想到原来顾惜朝也会难受，也会排斥，也会想逃避？
    戚少商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是啊，难怪顾惜朝会生气。
    只有息红泪醒过来，他才会想到顾惜朝。
    是不是套上爱他的名义，就能名正言顺地让顾惜朝为自己牺牲？
    永远把他放在顺位第二。
    第一位永远是“大当家”那虚无缥缈的责任和道义。
    “那只是孩童的玩具。”
    他慢慢开始懂得顾惜朝的话。
    对啊，对于顾惜朝来说，这些什么都不是。
    顾惜朝的世界里只有他，可是他什么都没给过顾惜朝。
    除了一大堆空头支票。
    顾惜朝什么都抓不住。
    “我们重新开始吧。”
    戚少商觉得脑子和心脏都很空很空。
    去找他……把他找回来。
    息红泪的声音开始慢慢地在耳边清晰起来。
    对，找他回来，然后就能活过来。
    找他回来，就能重新开始。
    找他回来，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