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再开口，平静下来。我想，这样的情形下，大概她也该明白一些了。她的眼睛很干净，毫无畏惧地与我对视。我猜，她是想从我的眼中找到类似于愧疚的情感吧？但是很遗憾，什么都没有。
    “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呢？”她的声音依旧甜美。
    “我不想再沉睡了。不想再陷入那空白的地狱。我需要……你的灵。”我将一只手放到她的头顶。
    我能够感受到，一股清凉的，带着桉树的涩味的气息自掌心涌入我的身体。真是美好的感觉……我好似，也变得强大了一分？而她本就近乎透明的皮肤，越发透明，最后竟稀薄如空气了。
    “你从小就过得不开心吧？你以后要过得开心一点。”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刹那，她忽然轻声说。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疼痛了一下，旋即又什么都没有了。我好像失去了力气，颓然坐在地上。我留下了她最后的一点灵——一点稀薄的亮光，浮动在空气中。好似萤火虫。
    是不舍吗？
    不……不是。感情都是薄弱的，都是带着目的的。即便这目的的本质是被深藏的……但它必定存在。就像我一开始，对她有着可笑的好感，最后发现，不过是潜意识中对她的“灵”的渴望。
    是的，就是这样。
    我不需要有愧疚。不需要有软弱与同情。
    我要的，是让自己不再陷入那令人疯狂的，好似没有终结的空白地狱。
    【秦履真】四
    到了上中学的年龄时，我认为，应该为自己制作一只本命傀儡了。也应该去找到那个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志异师。
    我的本命傀儡，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将自己关在暗室中，思索了很久。在这几年中，我依靠着那树灵的“灵”而免于沉睡。然而，我知道，自己以后需要的“灵”会越来越多。但……我的本命傀儡，大概应该做成那个样子吧——
    我取出最好的一块木材，仔细雕刻。
    长曳的衣裾，头上的双髻，干净的眉眼。
    是她。
    是她。
    我从来没有怀着那样温柔的心去雕刻。我费尽心力，琢磨每一个细节。雕刻完毕后，甚至还涂上了淡淡的色彩。我在它的头顶打上了一个孔，穿过一条红线，将这拇指大小的傀儡挂在颈上，贴着自己的身体。
    从此以后，这就是我最重要的傀儡了。
    我走到院中，灼烈的阳光让我的眼睛泌出稀薄的泪水。那株巨大的桉树已经没有生机了。它再也没有长出一朵新芽，它在渐渐干枯。
    我又转身回到屋里。在枕下，我取出一只小小的玻璃瓶子。瓶中盛着一点光亮。我将这光亮，注入新制作的傀儡中。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但隐藏于潜意识深处的答案，绝对不是所谓“爱恋”。
    【秦履真】五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志异师的时候，哑然失笑了。
    那是一个圆团团的女孩子，看起来有一点呆傻。
    我甚至还让那只带着一点树灵气息的傀儡去试探她。那只傀儡，在夜晚来到她的屋子里，与她交谈。
    让我感到更加可笑的是，那个女孩子竟然对我怀着那样隐秘的心思。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倾诉”的对象，其本质竟然是我本人吧。其实她并不讨厌，我甚至还要利用她。再或者——我的余生都必和她一起度过。
    不久之后，我收回了自己的傀儡。而那女孩子窗前桉树也恰好枯死。在这段日子里，为了让傀儡能够散发出异生一般的气息，树灵最后的一点“灵”消耗光了。其实这无所谓，对我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那个傻女孩子为它起了一个名字“桉生”，倒是很有意思的。
    从此以后，它就叫做“桉生”吧。
    不过，这个志异师，带给我的，更多的是麻烦。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未免太可笑，于是我决定，让她多了解一些与异生相关的事情。我将自己读过的书借给她，见她每次从我手中接过书时，眼中都有无法掩饰的惊讶与欢喜。
    这就是被人喜欢着的感觉吗？
    但是……感情是我并不需要的东西吧。
    为了利用她而消耗她的爱恋，是不是很无耻？不，不是的。“道德”和“感情”一样，都是没有意义的。
    与她相识两年后，有一次去了永安山，我见到了那个名叫目连的僧人。他的确是个难以看透的人物。不过，从他那里，我得到了更多关于志异师的信息。他让我保护这个懵懂的志异师直到她得到传承，而代价则是为我提供这段日子里消耗的“灵”。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我必不会让她落入险境。不过这样，也是有益于我的。
    我也曾忖度过，要不要在自己足够强大时逼迫目连为我服务，然而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实在是太强大，几乎如“神”一般不可战胜。
    而在这段日子里，她竟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另外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其实我也很羡慕他。可以有正常的情感，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