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其实所有事情都不在我的掌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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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过去,夏天就到了,迎城似乎只有两个季节。
江小满单方面开始远离我,甚至有意驱逐我。我不知道他那个所谓的哥哥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他死去的爸爸脱不了干系。
后来那个男人又来学校了几次,狠狠吸着烟,阴沉地站在教学楼外面。也许是有人提前告诉了江小满,我隐在柱子后面,每次男人都是等到学校安静下来,气冲冲冲进楼里,不一会独自咒骂着出来,脸上愤怒的表情和着焦急。
有一次,男人走后,我返回了教学楼,从左入口进去,两边张望着教室,一直走到最尽头,再上楼,折回方向,一直走到顶层。江小满坐在吸烟室外面的地上望着窗外血红的夕阳,听见脚步声警觉地回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随后就没有了任何情绪。他把脸扭回去,橘红色的光照在他脸上,折出些金色的光,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问我:“你来这干什么。”语气冷淡。
我是来找他的。如果男人不是那么急躁,也一定可以找到他。可是我说不出口,江小满,我是上来看看你在不在。我走到他边上,和他并肩坐下,这个地方看夕阳正好,橘红的光,青紫色被镶了金边的云。我编借口:“苗珂的耳钉掉这里了,我来找找。”
江小满嗤笑一声,你俩来这里不怕被别人看到啊。我的怒气还没冲出来,他就站起来背了书包,挑了挑眉,你慢慢找,不妨碍你了。然后跨过我的腿向楼下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火腾腾往上冒,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洒脱地留给我一个背影。我站起来飞快地跑起来,江小满在楼梯的末尾慢慢地走着。我跟上去,撑着楼梯,抬腿蹬到他的肩膀上。他一步垮掉了最后几层台阶,撞到墙上。我站在原地喘息着看他,“江小满,以前说好兄弟的是你,现在说走就走的也是你,你他妈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他肩膀抵在墙上,始终没有转过身,声音低低地飘到我耳朵里,他们应该都告诉你了,离我这个变态远一点。我两步跳下楼梯,扳过他的肩膀,大声吼他,你爸的错不能放到你身上。他看我一眼,把眼睛垂下去,自嘲地冷笑,对,那是错。
“那他妈不是你的错!”看他那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忍不住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他被打偏了头,嘴角裂开了口子。我没想到这一拳下手会这么狠。
江小满用舌尖舔舔伤口,弯着眼睛笑了,徐屹威,你力气比原来大了,打假也不用我帮你了吧。他又抬起眼睛看了看我,也就几个月没见,变得更帅了,你那么聪明,肯定不愁追不到女生。最后,他出神一样停了停,对我说,所以我不在也无所谓了。
你他妈又不是我妈,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我搭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外走,我们是兄弟。他的脚步迟疑而凌乱。
那天我们两个向着只剩一半的太阳,时隔7个月后一起回家。
分别的时候,我跟江小满说,明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在楼下叫我。他点点头,说话很慢,徐屹威,再过两天就是小满了。我才想起,已经五月中旬了。
我想送江小满一个足球,他爱踢足球,并且踢得很好。年级足球赛的时候,他们班得了冠军,大部分球都是江小满进的,他在班里的人员就这样好了起来,可他还是原来那副模样,说话简洁冷淡,脸上没有笑。
我只有一个踢旧的足球,新的也出不起钱,只好藏起就足球,骗爸妈说足球丢了,想再买一个。泛着塑胶味道的足球拿到手的时候,我想江小满看到它一定很开心。
我很清晰地记得那天是周五,天像是被捂了一层厚实破旧的棉被,很低,灰蒙蒙的。下午我抱着足球,顶着很大的风艰难地往学校走。我没有回教室,直接去了江小满他们班,周五没有晚自习,他拿上足球放学我们还能踢一会。
走在走廊里,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却以为那是因为我要去给江小满送一份生日礼物。江小满不在教室,他们班同学用厌恶的声调告诉我他在操场。
我看到的江小满,已经被打得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咳嗽。周围围了一大群男生,依旧用脚一脚又一脚地踢他的肚子,他的头。我把用力把足球砸过去,一脚踢到了离我最近的一个人身上,你们他妈住手!
一群人纷纷回头看我,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吐着口水,扬扬头,问我:“怎么,你是这变态的相好?”我走过去把江小满扶起来,旁边一群人猥琐地笑了。那个领头的走过来一脚踢到我的肩膀上,然后蹲下把手里的烟头用力捻进了江小满的胳膊。江小满的咬紧牙关,身体抽搐了两下。他的胳膊上已经有一个结痂的烟疤。
那个男人阴恻恻地笑了,这是第二次,如果江小刚再瞒着我妹妹来找你。说着,他眯起了眼睛,后果你自己知道。江小满无力地张嘴说,你去找他说,我也希望他别再来了。男人抓着江小满的短发把他的脸抬起来,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他妈的再嚣张我把你的脸刮花,我看他姓江的还惦记你。
操场上多了上体育课的班级,一个男老师远远地冲这边喊了句“你们从哪来闹事的”,手里端着哑铃便往过走,还一群人肆无忌惮抽着烟说着脏话穿过操场,翻过后门跳了出去。
体育老师摇着头对我们说了句赶紧回去上课,就返回了。
我的手微微地颤抖,江小满完全躺在了地上。他们是谁。我把他扶起来,为什么要打你。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只和我说了句,我要走了,徐屹威。我火了,狠狠揪住他的胳膊,质问他,只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他抬起一张虚弱的盖着擦痕和淤青的脸,淡淡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喜欢男的,和我爸一样,是变态。”
我的手刹那间一抖,松开了他。他突然大笑起来,你也怕啊,江小刚不是早都告诉过你么,要离我远点啊。笑到最后眼泪都溅出来。
后来我完全忘记了江小满是如何笑到喘不上气,爬起来捂着肚子,捡起滚到一旁的足球离开的。我一直坐在操场上知道苗珂神色跑来找我。
苗珂皱着眉拍掉我肩上的脚印,说:“江小满是同性恋。”我真高兴她没说,江小满是变态。我说我知道了,他告诉我了。苗珂蹲下认真地看我,那你怎么打算?不和他玩了么?我发现苗珂原来是个与众不同的好女孩。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坐在这里一直想,接下去该怎么办,我想不到答案。江小满说他要走,可是我知道他走不了,他能走到哪里去,他什么也没有。
可事实证明,我想错了。过了一个周末,周一我没有见到江小满,我对自己说他在躲着我。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厂里的广播突然响了,它从前只播停电通知以及寻人启事。我爸从阳台回来,跟我妈说,江厂家的那个侄子不见了。
那个晚上,我知道了什么是失眠,江小满在他给自己约定的生日里彻底离开了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