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靖仰卧在宽大舒适的床上，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碧漾眯着眼轻喘着气趴在一旁，玩弄着广靖的金扇。广靖斟了一杯茶，悉数倒入床头的兽脑铜炉中，冷哼一声道：“果然是拾月阁，连情药都是顶好的。”
    碧漾笑，趴在床上的身躯柔软如蛇，不着寸缕，暗色的簇花软绸衬得他的肌肤莹白如玉。
    “亲王谬赞。”碧漾轻咬玉指挑引，“倒是亲王威猛异常，体力过人，叫碧漾开了眼界……”
    广靖冷睨，背向他道：“西番的人莫非都如你般热情？”
    “西番那边，尚武轻文，民风自然较粗犷……亲王这般冷淡是何意，莫不是碧漾伺候不周，惹怒了亲王？”
    广靖笑着推开碧漾缠上来的身体，说：“时候不早，本王已觉劳倦，便不留了。”
    又看了眼床上的扇子，说：“这扇子就送你吧，也值些银两，就当是买下了那个傻子了。”
    刚推开门，便见门旁立了一个小厮，见了广靖就跟他说了梅五与觋在房中缠斗还伤了觋的事。广靖一惊，便问了觋的伤势，那厮道是已请了大夫前来，敷药包扎，都处理妥当，并无大碍，只因方才听得碧漾房内情事正酣，不便打扰。广靖叹了口气，向那厮支了药钱，便领着闷头不语的梅五与颈上缠了一圈白纱的觋回府。
    回到时已是子初夜半时分，冷月当空，几缕乌云如绸半掩天镜。
    雷掌事带着几个婢伺早在府前，执三两盏灯笼在街前静候他的车驾。广靖将觋交给了雷管事。因为伤在喉部，非同小可，便差人再请大夫，重新验伤包扎；又扬手一点，让梅五过去照看。
    梅五面露难色。
    觋见他如此，苦笑一声，也摆了摆手谢绝。
    广靖只好让他们各自回去，别了雷掌事和其他人的跟随，自己踱回后院。
    夜浓霜重，风中掺了湿润寒冷的水气，有清露土壤的气息。广靖从前不喜种花，觉得日日赏花对月未免迂腐糜烂，院子便荒出一半的草地，年前才种上了翠竹青林。长板青砖的小径被霜气打湿，聚成了细细浅浅的沟壑，反射着清清冷冷的月光。
    路旁有石灯，焰心如豆。广靖踩着石径上的水渍，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方才欢爱留下的污秽，不觉皱眉，想待会回到苑里得让人准备热水，再洗浴一番。
    再转念想到了碧漾，竟然敢暗地里燃香催情，虽非大事，却令他心中不爽。于是刚才对碧漾是折磨了一番，他却天生浪荡，令他着实失了兴趣。原先看那碧漾生得妖娆还可入眼，欲寻欢一霄的，最后还是落得不欢而去。
    外人都道靖亲王文武双全，又是难得的亲厚宽仁，无半点官家腔调，实则广靖心中是皮里阳春，心机自知。谁今日欠他的、负他的，他日定要那人双倍奉还！
    忽然听见西苑有响动，广靖警觉细听，只能听见有人在大声争执。
    广靖在杭州的屋宅只做临时府邸，并不奢华。府里分东南西北四院，又并不匀分，西苑最小，但有一处后门通出后巷，平常都会有人看守。
    而广靖府上的家规甚严，是谁如此胆大在夜半喧哗？
    广靖冷了脸，转身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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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哪里来的傻子，再纠缠小心吃大爷几棒子！”在后门守夜的柴大给了傻子一脚，又往门旁的老树上撅下了一根树枝吓唬他。
    一旁的柴二连忙抱住柴大劝道：“别伤了人，雷掌事又要怪责。”
    柴大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奶奶的，怎么就咱俩守夜的时候偏有人来找茬！”
    雷掌事先到了西苑，问清缘由，又来是傻子的猫从西苑墙上翻了出去，傻子要从后门追，柴大柴二不允才在闹事儿。
    最后了不得，引来了靖亲王。
    广靖看傻子一身单衣坐在冰冷湿润的地上发呆，颊上的发丝沾了涕泗糊作一团，胸口一个大鞋印。这让广靖心头莫名一痛，仿佛是一根针尖锐刺入了心底，细细地，却无比真实。
    最后广靖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哄他说会帮他找猫，将他带回了所住的南苑。
    傻子分量不大，摇摇晃晃挂在了他的肩上。单衣之下，全是嶙峋瘦骨，若枯梗飞龙。
    霜气，湿了苑里的石阶，湿了广靖的皮裘，湿了他的鬓角。
    月光寒了他的眼眸，寒了他的思绪。
    南苑的水榭凉亭，隐没在远处的浓浓的黑暗之中，亭下流的湖水凝霜，静静地晃动着月光。
    广靖一路沉默，那些凝刻在心底的记忆却在黑暗萧索的寂寥中渐渐苏醒。沉积的思念与怨念在记忆中发酵，疯狂滋长。曾失去的、痛苦的、疯狂的念想，历历在目，字字泣血，将心底柔软处撕扯得血肉模糊。
    埋藏无尽黑夜里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被时光碾压成尘，嚣然扬起。
    寒气切肤，树影婆娑摇曳。鼻尖萦绕着傻子身上淡淡的甜腻的糖香，耳畔有傻子均匀平缓的呼吸，鼾声渐起。
    这就是那个拾月阁里，碧漾口中万种风情的猫罗？
    广靖勾起一边嘴角。这似乎还真的有点意思呢。
    微暗的烛光下，广靖将他抱于身前，细细凝望着傻子恬静的睡颜，目光复杂。
    庭院冷清，天幕上唯剩一弦残月，几点疏星，暗暗流转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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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日中午初时分，傻子才醒转。吧嗒吧嗒地咂了几下嘴巴，还在模模糊糊之际，他那只黑猫就扑了上床。傻子高兴极了，抱着猫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
    昨日便有杭州太守送来金帖求访，广靖不在便拒绝了。今日还亲自登门拜访，毕恭毕敬地垂立皂门静候了许久。广靖想了想，还是让他进门。
    太守身后跟了个纤细男童，莫约笄龄，低着头不辨眉眼。
    太守笑得谄媚，肥胖的身躯忙不迭地哈着，满嘴恭维。广靖一见就明白了，想必是太守听说了昨日他到妓馆寻欢，以为广靖好男风，便专挑了个秀气的男孩送与广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