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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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烨……”
呻吟声断断续续传进任烨熟睡的耳朵,他最近太过劳累,所以皱紧眉头,翻身继续睡,噌地弹起,奔向这间卧室中间的大床。
秦瑞淞痛苦地蜷缩,呻吟着,翻滚着,蹬掉了天鹅绒的被子,抓住任烨的手臂,瘦成骨架的指尖死死抠住他的皮肉。
她疼,他知道她疼,癌细胞经过这几年已经扩散进了她全身的骨髓。
疼痛在秦瑞淞身体里沿骸骨扩散,如同千万只虫子在啃噬她的骨髓,又像有一个人在高空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她——永远不可以原谅!
她尖叫——“斐然!”
“斐然!”
“斐然!”
“瑞淞!”任烨摁响警铃,私人医生和护士衣衫不整地从外间奔进来,训练有素地分工按住秦瑞淞,给她打上杜冷丁。
任烨不能看见透明的液体通过细小的针管注射进秦瑞淞枯瘦的手臂。
但是她逐渐安静了。
“任先生,”主治医师头发花白、头顶威秃,是这方面的老权威,“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就是这两天了。”
当头一记重拳砸下,砸得任烨晕晕乎乎,夜间灯光的原因,他看上去明显是老了。
五十七岁,确实是老了。
但是秦瑞淞,才四十七岁。
“斐然……”
他能够做的,就是让她见到女儿。
秦斐然现在是和任冉在一起。
他到外间寻来手机,找到任冉的电话,反复拨打,听到的都是关机提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他想到了米显,米显和任冉是死党,联系上米显说不定就能联系上任冉。
米显正要学习米茹追上去,手机响了,是任烨。
“喂,叔叔……”
“米显,你能联系上任冉吗?”任烨问他。
“任冉就在我旁边。”米显告诉他,飞快地向任冉走去,把手机交给他,“任叔叔的电话。”
“爸,”任冉不得已接过手机,问,“什么事。”
“任冉,”任烨想说,到嘴边又忍住,改口说,“你秦阿姨生病了,你能把斐然带回来看看她吗?”
这种情况下欢呼是不厚道的,可是米茹忍不住,又立刻捂住嘴:“太好……任冉,你快去啊!”
安检进入尾声。任冉知道,他不想登上这架飞机,并不想。
“任冉,”米显说,“上帝送给你一个理由。”
任冉大步往回走,米茹和米显欢天喜地跟上他,疾步如风。“她在哪里?”
“不知道。”米显说,“用电脑定位她的手机。”
米茹自愿担任起这一任务。
GPS显示秦斐然在距离机场不远的海滩。
“她在海滩做什么?”米茹奇怪。
米显把车钥匙抛给任冉,他的车技最好。任冉接过钥匙,不负众望,充分发挥兰博基尼跑车的速度,这部车子在米显手里从未这样放纵过。
他面部的肌肉紧绷着,眼睛锁定前方,绕过一辆又一辆龟爬的汽车。
很想见她,很想很想,愿望强烈将要冲破灵魂的束缚。
到海滩边,米茹扶着车门,脚软腿颤:“你口是心非……”
流畅动听的钢琴声随风传来,任冉和米显奔向那块凸起的岩石,音乐是从那里传来的。
苏从藏身之地出来阻拦他们:“你们不能过去!”
米显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同时小心着她的小腹,控制住她。任冉奔上岩石。
秦斐然注视着艾斯手掌心的戒指。最喜欢不加点缀的纯银饰品,喜欢镂空花纹的古典雅致感,也是只有艾斯会留意,会记得。
“我答……”
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
任冉捂住她的嘴,情急之下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不允许她答应。
苏奋力挣脱米显的纠缠跑上来,还有任峻辰和王姐,他们都躲在石块后的车上等待着为艾斯和秦斐然庆祝。
海风愈发强劲,抱起一层层波浪恨恨地将它们摔在岩石上,溅起愤怒的飞沫。
风扯乱每个人的头发,任冉黑色的单风衣下摆猎猎作响。
他们像一根根高低不等的人形柱子驻在这块石头上,形态各异。
任冉的手从秦斐然嘴边撤开。她回头,看着那张朝思暮想不能忘记的脸。
他,为什么要来。
他不应该来的,来勾起她无限的伤痛。
任冉的手臂虚圈着她,横在她和艾斯之间。她去推开,被抓住手腕。
“跟我走。”任冉霸道地说。
艾斯保持献上戒指的姿势不变,双眼凝视着她,柔软的头发被风吹动。
任冉独断专横,拽着她就走。秦斐然踉踉跄跄跟着他走出两步,苏横出拦住他们。
“秦斐然,我弟弟不是任由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
“这位小姐!”
秦斐然抬头望着来人。分文不带从任家出逃,她已经到了沦落街头的地步,有骨气果然用的不是地方。
“请问你是秦斐然吗?”见她有反应,那人问。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典型的东西方混血美女,年纪轻轻,气势逼人,让她想起艾斯。艾斯离开有一年多了。
秦斐然饥寒交迫,但如果这个女人打算押解她回任家,她宁可疯狂到一尸两命,也不允许秦瑞淞凶残地扼杀她肚子里的生命。
身为父母,必需尽一切力量对孩子负责,这道理是她从自己父母身上学来的。
“我叫苏•卡明斯基。”苏单腿在前蹲下,眼睛与她平视,“我替艾斯来照顾你。”
原来是艾斯的姐姐。秦斐然释然,肌肉放松,伸出手请苏拉她起来。蜷缩太久双腿都麻木了。
苏扶她上车。
“艾斯最近还好吗?”坐在副驾驶位上,秦斐然一只手无意地搭在小腹上,天真地问苏。
苏冷眼看着她明显粗壮的腰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艾斯自从到了巴黎,一心扑在学业上,不再过问国内的事情,所以不会知道。
否则,他必定会抛弃学业赶回来,担忧她吃苦受累。
秦斐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她不像艾斯那样友好。
苏面向前方,手扶上方向盘。
“艾斯从小就自闭。十岁时,他想到巴黎学厨。因为家里的法国厨师做的菜很好吃,他想做出比那更好吃的菜。”她对秦斐然说,“爸爸不同意。我们花费四年攒起一笔钱,他却犹豫了。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爱着另一个人的女孩。”
“又过了两年,他终于逼迫自己放弃了。”苏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当然,无论交易是否成功,请不要告诉艾斯。”
秦斐然感到紧张,听苏往下讲。
“我帮助你把孩子产下来,如果艾斯……还是回来了,请你选择他。”
车子内静里一会儿,秦斐然打开车门:“对不起。”
“为了艾斯,我情愿卑鄙。”苏扬声说,“我是姐姐。作为妈妈,你是要守住爱情还是保住孩子。”
以现在的情况看,她未成年无技术的小女孩,能保住自己活着就实在不容易,更何况怀胎十月,再产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秦斐然卡在露天外和车门之间。
“请用心考虑。”苏往她衣兜里塞进手机和银行卡,“随时恭候。密码是艾斯的生日。”
……
“苏,救我!”秦斐然拼死抓住苏的衣服。
她的下身血流如注,不小心从台阶上滑下来,很可能要早产甚至胎儿不保了。
不行!她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你愿意选择艾斯吗?”苏眼睛睁得大大的,拽住她的衣襟,急切地问。
“苏……”
“你愿意吗?”
……
——
秦斐然扭头望艾斯。他收起了戒指,双手插在衣兜,傲立于天地海陆之间,任海风凌乱了发丝。
风吹动她的头发,遮在眼前,视线破碎了。
任冉稍微用力,她便身不由己跟着他走,任峻辰拉着她的手,也跟上来。
但是艾斯,艾斯——
“任冉,OK了?”米茹也跑来了,欢喜地问任冉,“那我们快走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秦斐然问,她不是个爱多问的人,突然就莫名其妙想要弄明白。
“回家。”米茹说,“秦阿姨病了。”
“你们要带我去见秦瑞淞?”秦斐然讶然变色。秦瑞淞……一种悲哀如雾般逐渐在她的胸膛内浓重,伴随扩散开的还有钝钝的疼痛感。
任冉来是为了劫持她去见秦瑞淞。她似乎想多了,到今天,不该多想的
秦瑞淞啊……
哈——。
她用力甩任冉的手,甩不开:“放开我!”
“斐然姐,”米显不解,“怎么了?”
“放开我。”秦斐然恍然未闻,冷冷地对任冉说。
苏强行把艾斯拉来。
“艾斯,”秦斐然放开任峻辰,把手伸向艾斯,强硬索要,“戒指。”
“斐然姐!”米显扣住她那只手,“你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艾斯,把戒指给我!”秦斐然站着不动,厉声命令。
艾斯从口袋里掏出戒指,被米显一巴掌把戒指拍落。任峻辰赶快趴在地上,捡起来,给秦斐然,苦于秦斐然一左一右被任冉和米显扣押着,不能给她。
任冉的指尖掐进了秦斐然的皮肉里。
但是最疼的不是她。
他放手。
“米显,米茹,走。”
米茹还是放不下,站在原地,米显拽她一把:“走了。”
“可是……”米茹边跟他们走,频频回头,秦斐然在看着任冉的背影。
“问题可能是出在秦阿姨身上。”米显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我们先回家看看,从秦阿姨那里找找突破口。”
米茹觉得有道理。
任峻辰把戒指还给艾斯。任冉的背影已经掩没在沉沉的夜色中,秦斐然还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艾斯拢一拢头发,戒指从他另一只手的指尖重新滑进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