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长袖不善舞(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47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第三十五章长袖不善舞(上)
秦子越醒来的时候,诸子階在身侧拿了一柄象牙小梳,正为他梳理着一头的乌发,动作轻柔已极,竟然都没有扯醒他。
见诸子階身上洁白的里衣,知道昨晚这人是在这里睡的,正要张口,一个淡淡的微笑就递了过来。
“你气色好多了,昨晚我进来的时候没弄醒你吧。”
摇了摇头,靠在他胸前,执过他手中的梳子,“你怎么自己做这事?”
“以前没机会,现在有时间了。”
“有时间?”
身后的胸膛微微震荡,“可不是?这几天我的任务就是陪睡,可是睡饱了,早上早早就起了,闲着没事,正好给你打理打理。”
秦子越拂过些他的头发,“我也帮你梳梳。”
诸子階的头发和眼睛一样都比常人要黑,黑得深沉,黑得魅人,黑的柔软而坚韧。放在手里重重的,又像丝缎一样光滑。仅仅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这头长发太过秀气,长在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身上,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格外和适。
他就是这样一个能将矛盾都化作安然的男子,无论什么发生都不会让他过度惊讶或惶恐,也没有能发生什么能让他不能接受。
“你昨晚怎么……没去陪他?他不是睡不着吗?”
“准确的是没我睡不着,你嫉妒了?”
秦子越翻了翻眼睛,“少不正经,在这件事情上你竟然也能开得起玩笑?”
“但昨晚他有心事,就算有我也睡不着,所以我就不用去陪他了。”
诸子階又拿过他的指尖一一亲过去,“别担心,我已经叫人去找了宁翰予叫他来接清嘉,原来那小子在街上乱转,被一叶阁的人带去了,宁翰予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怕现在急得上火急燎的。”
顿了顿,秦子越道:“当年是我做错了。”
“没事,我帮你还。”
“怎么还?你明明知道那孩子想要的是什么,你能还吗?”
“用时间还,他总能放开的。”
秦子越怔了怔,又摇摇头,“不行的。”
你死了,他都不会放弃。何况你还活着,甚至陪在身边的人是他憎恨的。他绝对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那就消除了他的记忆,这样就能一了百了了,‘香逸散’一类的药物对身体不好,那下次我帮他催眠让他忘记这段记忆就行了。”
秦子越回头看去,“这样可以吗?”
诸子階微微地笑着:“这样不是最好吗?不会有过往自然也就不会有执着,再下一个心理设定,让他不要试图去寻找这段记忆不就行了。”
突然感觉到一阵心寒,为什么诸子階会这么平静而不在意的说出这句话来?他原来那么疼那孩子,为什么会想到这么残忍的方式来将他摆脱?
一个设想闪过脑际。
如果……
当时诸子階选择的是宁清嘉,现在将会被这么计划着处理掉记忆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他一样会温存而亲昵地搂着宁清嘉,为他梳着头发淡淡的笑着说出此事……
不安逐渐扩大,勉强镇定地问:“那如果那样也没有用,他再一次痴缠上你呢?”
“那就没办法了,整日闹来闹去就会很惹人烦的,如果他能乖一点我可以容忍他的存在。”
这话说得怎么都让人觉得,太过无情心猛地沉降下去,从没想到……会在温柔若他的口中听到这番话。那自己呢……是否有一天也会被这个男子所遗忘,厌弃,甚至……抹杀……
额头上的冷汗慢慢渗出来,惊讶甚至有些恐惧的注视着对方,手中的象牙小梳“当啷”一声掉在脚蹬上,弹跳几下落在地毯。
为什么……子階,你会……
诸子階将梳子探回,回身关心地问:“子越,你怎么了?”
秦子越躲开他伸向自己的手,突然,他害怕被这个人触碰到。
是不是什么时候,是自己忽略了,诸子階的言行开始一点点的改变,以前是可以淡然的不在意,现在却是可以绝情的不理会。
一点点的不同,已经是千差万别。
这个人,不是宁欢,也不是自己所认知的诸子階,他到底……这个令人害怕的人到底是谁?
诸子階问道:“子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见对方关切的眼神,又疑惑起来,人肯定是会变的。说不定……他在这么多年之后就是已经不再想再继续照顾宁清嘉了呢?不,在这种事情上也确实应该当断则断。
他说的这个方法虽然听起来有些残酷,但确实是一个能够少伤害甚至不伤害任何人的方法,人本来就是因为记忆里的纠葛才会感到痛苦,没有了记忆,就不会有痛苦。
“怎么?”诸子階笑了笑说道:“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有些太自私了,惹你不痛快?”
秦子越一口气松开,垂下眼睛,说道:“不是不痛快,只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公平。”
“确实,所以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清嘉还很敏感,当然一时接受不了。等到时间慢慢长了,以后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就只是一段过去而已。而且催眠术没那么简单解开的,实在是没有法子只能这样做的话,我也有八九成的把握让他确实不记得过去。这样,可以吗?”
秦子越勉强的点了点头,“这样当然最好。”
诸子階想了想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问你。顾影怜有没有提过他想要长生不死的想法?”
秦子越一愣,“没有,怎么?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种东西?”
诸子階略微一挑眉,“谁知道?说不定呢。”
“长生不老……阁主倒是确实没有提过,不过可能是另有原因。”秦子越突然笑了笑,“对你来说的一个好消息。”
“嗯?”
“你记不记得那天在一叶阁里阁主办的酒宴上,阁主对我有些特殊的举动?”
一提起这诸子玠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我现在后悔走的时候没有提出让他来的时候不光带上给你的解药,在应该把他那双狗爪子也送过来。”
秦子越不禁疑惑,问道:“解药?”
诸子階看了他一眼,“你当我恢复了记忆以后还能像以前那么傻?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叶阁中的人性命都在他手中掌握的原因,你身体里面有蛊虫对不对?”
秦子越只好点了点头。确实,另外一个他们必须按时回到一叶阁总部的原因就是为了讨要镇药,否则那蛊虫一旦从沉睡中醒过来,在身体里大闹上一场,那滋味比时时刻刻被三十四道刑具过着还不好受。
“现在这个不重要,你听是不听我要说的好消息了?”
“听,你说吧。”
“阁主是有喜欢的人的。”
“哦?”
“阁主那天喝醉了,一瞬间把我当成了那人,那人叫什么……白白……白白,这都什么名字?不过没想到阁主竟然立刻就跟你斗起来,醒酒的速度真是不知道强你多少倍。”
诸子階的脸色铁青,“说重点。”
“我听玉玲珑提过,那人的身体十分不好,似乎活不过二十五岁。阁主说不定就是为了那个人想要这东西吧,真没想到阁主竟然也是这么一个会动情的人,以前从来都没想过,按理来说阁主的妻子该是皇帝指婚的一个公主。”
“你说起来顾影怜来话倒是蛮多的。”
“阁主其实很不容易,虽然掌管一叶阁在整个东离的事情,但实际上几乎没有出过山谷一步,还能那么稳重。”
“怎么?你对他有好感?”
“阁主他很优秀,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不是阁里任何一个杀手能比的,我的书法就是他教的,在这里的从小到大阁主一直关照我,否则我早就死了。”
“……”
“子玠……你……?”
“如你所见。”
“天已经亮了……唔,你不怕别人知道!”
“他们谁敢管我。”
“诸子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嗯……放开……别,那么用力……”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阁主、阁主’的,否则我就整死他。”
“嗯……你有那个本事吗……嗯……你,疼!你怎么敢就这么进来了……咝……轻点,疼死了,咝……”
“疼吗?”
“废话!你怎么不在底下!”
“……”
“嗯……诸子階你长胆子了,一次两次的……唔……嗯……”
“这个姿势舒服吗?”
“嗯……还好……”
“以后不许提他听到没有。”
“哼……你做死啊,轻点儿,拆床呢?”
“再敢提他一个字,我就上你一回。”
“等内力恢复了,我让你十天下不了床。唔……”
————————分割线————————
等早起洗漱完毕,两人正吃着早点,诸子階突然惊呼了一声,秦子越看过去,“怎么了?”
他表情稍稍有点扭曲的怪异,“我忘了,沈淳奕应该在灵蛇殿等着呢。”
“不用你担心。”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就知道你绝对起不来,所以也趁机睡了个懒觉,还在灵蛇殿补了个回笼,现在正好吃点儿点心。”
沈淳奕从门里进来,似笑非笑,坐在两人旁边,顺手拿了一个小包子在嘴里嚼着。
这样的场面倒是久违了,诸子階先笑了一笑,又皱了皱眉,“你洗手了吗?”
沈淳奕以前跟两人在一起,到也学了不少现代说话的习惯,“有功夫问我洗没洗手,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进入角色这么快?”
诸子階随意一笑,“只有咱们三人,就是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
沈淳奕转头向四下看看,“怎么没见你家那个小家伙黏在你身上?”
秦子越一僵,诸子階倒是没什么反应,道:“现在说这话就有点不合适了,而且他也长大了,总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见秦子越张口欲言,诸子階摇了摇头示意这件事他来解决。
他盛了碗粥给沈淳奕,道:“我还记得,你原来说,子越和清嘉两人八字不合。”
“然后呢?”沈淳奕自顾自吃着,没抬头。
“然后……”看了一眼秦子越,有些无奈地说:“要不要我赔一杯酒给你?”
停顿良久,沈淳奕终是叹口气。
“免了吧。真把你灌醉上一天,宫主会把我的骨头都拆了的,而且这件事我早该知道结果的。因为当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紫月心上人是你,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诸子階一愣,“是吗?”为什么当年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是不是,这事我输了就是我输了。其实当年传出允许鬼鲮接客之后,他也不顾及我的面子,直接就包了你,我当时就已知道了,争不过你。”
“诶?”没想到当年还有这种故事?这样说来,沈淳奕托子越送来的那封信还真是……绵里藏针啊。
不过……
诸子階目光扫向身边的人,原来当年你还包过我啊?
秦子越立刻瞪回去,看什么看!
沈淳奕实在见不得两人眉来眼去,嘎吱嘎吱地磨牙,“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没认出来你的时候先杀了再说,没得现在给我找碍眼的。”
当年三人的事情,除了诸子階这个粗神经,其余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明里却都不说。介于诸子階的不自觉,沈淳奕本想借着自己表明立场,宁欢当然也就不会插出一脚。但秦子越却先下手为前将宁欢变成了如今的诸子階,并断了和他的联系。但要是说现在在一起的两人错了,也确实没什么做的不对的。
所以如今,见到这般光景,沈淳奕也只能是自己在生闷气而已。
不耐烦地说:“行了,你找我来说什么事?是吃早点的还是讨论事情,不说我就走了,看见你我就火大。大尾巴狼。”
虽然沈淳奕气急败坏的有些像小孩子发脾气,但这话诸子階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笑了笑道:“说起来,这倒是件大事。你也知道虽然现在我们与一叶阁能够相安无事,但终有一天是会有个了断的。”
听到这话,沈淳奕郑重的点头,诸子階继续说道:“一叶阁中虽然多为好手,但人数并不庞大。而相比较他们来说,花暮宫的人手就更充足,另外还有一些人有特殊的能力,两派若是相互碰撞起来并不是说其中一方占有压倒性优势。”
秦子越突然看了看两人,道:“我先出去了。”
诸子階回头笑道:“不用了,你虽然对顾影怜情有独钟,但我相信你还是不会把我卖了的。”
秦子越的脸青了一青,“我现在就写飞鸽传书送到阁主那里去,正好将功折罪。”
“阁主一次,你自己记着。”
秦子越一愣,然后俊脸带上些窘迫,“是你先提阁主的。”
“阁主两次。”
秦子越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诸,子,階。”
而诸子玠转过头对沈淳奕说:“我们来说正事。”
“诸,子,階。”
“但是顾影怜那个卑鄙小人有皇帝作靠山,到时候恐怕会有皇家正规军暗中来当帮手攻打我们花暮宫。如果到时候花暮宫被群起而攻之,情况就不是那么乐观了所以,我们,必须,在一个,方面,牵制住,皇帝……”
诸子階的眉头慢慢皱紧,“子越,你再用点儿力,我的手就要被你拧脱臼了。”
从桌子上看不到秦子越手的动作,但确实是看到脸色一变一变得十分精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卑鄙小人。”
诸子階笑着说:“那你是帮哪个卑鄙小人?”
秦子越松开手,犹豫了一会儿,“最好是别打起来。”
“说对了。”
诸子階赞赏的点头,“如果打起来,一叶阁加上皇家的暗中援助我们肯定是敌不过的,但就算强攻,双方肯定都会有所损失。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手上有顾影怜想要的东西,如果能够先他一步牵制住他的后援,就算不激烈对立,事情也不一定不能解决。”
沈淳奕微微皱眉,“那现在,朝廷那边……?”
“一方面,要向花暮宫里的人们传输两种思想,主战主和必须两存,我们不能保证以后的状势,所以事情向任何一个方向发展都必须有充分的准备;第二方面,淳奕,这几年你手上的生意发展的怎么样了?”
沈淳奕点点头,“还不错,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商铺动手,干扰一叶阁的钱财来源?”
“也不对,毕竟一叶阁是朝廷在暗里的一股势力,虽不能大张旗鼓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但毕竟是由皇帝扶持起来的,我们在经济上动他们不得。”
“那你准备怎么办?”
“嗯……既然他们是为皇帝做事的人,那么如果他们开始忙本职工作,一叶阁中的人手会少很多的吧?”
沈淳奕突然笑了一声,“早就觉得你不知道哪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只不过没想到我是今日才看出来,算是领教了。”
“哪里有了?”诸子階疑惑的看向其他两个人,“我这么好的一个人。”
秦子越哼了一声,“自恋。”
沈淳奕向另一人小声说道:“你不用担心了,按他的性格,大概过上一段时间,宫静炎就要自然而然的死在某一方的手里,而且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现在这个大尾巴狼身上。”
“宫颈炎?”秦子越顿了顿,反应过来以后“噗哧”地笑起来,停都停不住。
沈淳奕半天摸不到头脑,“这是怎么了?”
诸子階也是毫无顾忌的开笑,好一会儿才微微地勾着嘴角,黑眸中若有若无的笑意,“宫老爷子的秘密。”
“尊主,您在么?”突然响起冰凉柔软的声音,并不属于厅内的三人任何一人。
诸子階转头道:“在这里,怎么了?”
翠青色的女子迈进,摆了摆手并没有让沈淳奕行礼,也似乎没看见秦子越一般,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那孩子在外面等你。”
眉梢一挑,目光少许掠向秦子越,又转回道:“我知道了。”
在诸子階的脚步离开院落之前,沈淳奕和秦子越都在桌子上默默的坐着,而陌桑则是带了一种奇异的,像是平日的阴冷和诡异,又分明多了一份隐约的欢欣。
轻声开口道:“不要妨碍尊主,尊主正在恢复原来的他,有我在,这件事情就不是你们可以阻止的了。”然后便悄然离开。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究竟是什么意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