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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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荷叶杯前事
“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宁欢丢给沈淳奕一张纸,问道:“这个怎么样?”
沈淳奕将纸展开一看,啧嘴道:“狗爬字有进步。”
宁清嘉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宁欢,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直觉认为:宁欢额头上的十字路口不是一个两个。
只听沈淳奕看了一会儿道:“行啊。不过,按这个看……你是准备玩儿大的么?”
宁欢淡淡道:“闲来无事,找点乐子也无妨。”
“哼,我记得紫月提过,你找乐子的地方……呵呵,是挺其乐无穷的。但是……”沈淳奕又一个狼扑跳过来,“这样你说不定就不能经常来看我了,人家会想你的。”
“到底是想我,还是想你的钱?”
宁欢这次早有准备,将宁清嘉举到身前,沈淳奕刚巧把宁清嘉抱了个正着,而正主却早早迈步走开。
“呃……”两个人面面相觑,沈淳奕连忙将宁清嘉放开,小破孩儿也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连忙蹦出几步远。
“宁欢!你就这么嫌弃人家!”
宁欢再次款款落座,“少来这套,你就是故意恶心我的,你就不怕紫月来了看到你这副德性。”
“我已看到了。”
一声清幽如寒水清涧的嗓音传来,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素色衣衫的人。随着微风拂过,淡淡幽香扑面,直如雪山冷月。一只细瘦的手轻轻扶起锦帐,那人头微低着,缓步踏进内室。来人正是紫月。
(乐正:大家不要受外表蒙蔽,如玉美人并非都是清雅型,紫月其实是……)
紫月头上戴着一顶柳笠,四周被一圈数十条宽约三指的纱垂下挡住,纱的下沿绣着精巧的靛色花纹,面容蒙蒙胧胧的看不清。
只是长衫之下身姿修长,右臂在身侧垂着,于袖中露出半截细长手指,精致素白,指尖圆润。
腰身固然因为是男子,不可能盈盈一握,但也细得一臂得揽。
灯火照耀下,白纱中精巧的面容轮廓隐约可见,而就仅是这隐约的轮廓也知面纱下的面容,也当是绝色之容。
紫月衣衫并不繁复,只身侧一枚水润翠绿的玉佩,别无他饰。
衣襟和广袖边缘为靛蓝色锦缎,腰带松松系着。月白底衫上一笔写意浮云,这衣衫上的一抹靛蓝最为画龙点睛,衬得整个人清雅如仙,该是个祸水难测的倾国佳人没错。
“咚!”宁清嘉的头毫不犹豫地磕上了桌面,宁欢把视线收回到宁清嘉身上,挑了挑眉道:“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宁清嘉讪讪地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乖乖的跨上宁欢身边的凳子,低头坐好。
沈淳奕果然收敛了方才故作的女儿之态,脸上英气之态尽显,略显尴尬的清咳了声,道:“你不会也是因为听到鬼鲮今晚献曲的消息才来吧,否则贵客难请,你也有够长时间没来我这长乐坊了。”
“是,就是为此而来。”紫月淡淡地回答,沈淳奕英俊的脸一下子垮了,转向宁欢,“都是你!都是冲着你来的,你知道这个月进帐少了多少吗?”
“咚!”宁清嘉的头在沈淳奕说话的同时再次毫不留情的磕上桌面,还附赠一声惨叫。
宁欢将他从桌子上扒起来,问:“第二次了,解释一下。”
宁清嘉抬头不好意思地看向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的紫月,小小声说:“我是音痴。”
宁欢惊讶地看了眼紫月,“你是说他的说话声音?”
“嗯。”宁清嘉点头,又点头,“嗯嗯。”
宁欢叹了口气,将宁清嘉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没事儿,我们得说会儿话,你继续晕着吧。”
“这是怎么了?”沈淳奕不解地问,这时紫月已坐了下来,正要卸斗笠就被宁欢阻止了。“这孩子是个音痴,听到你的嗓音就撑不住了,你还是别卸下来的好,我怕他以后变成色狼。”
因白纱遮面,所以看不清紫月是什么表情。只见他将手缓缓放下,又听得那清幽声音道:“说起来,你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在为这件事情忙着吗?”
“咚。”宁清嘉干脆倒在宁欢肩上,头都不再打算往起抬。宁欢失笑了一下,习惯地摸了摸他的头。
沈淳奕一手指过去道:“你看你看,快把这孩子宠死了,前些时候就是因为这小家伙,竟然受伤了!初七那天没来,长乐坊都被人差点砸了。”
宁欢抬眼看向他,“那不是差点么。再说,这长乐坊也是能让人随便撒野的地方,你不得让砸了你这楼的人祖宗十八代都不好过?”
沈淳奕轻哼一声,“那我的损失呢?我亏了几千两银子!我早就说让你别当什么杂役了,长乐坊明明能好吃好喝得供着你,那个老狐狸的事情你也要插一脚?”
说到底其实就只是为了银子吧?
宁欢无所谓地摆摆手,“总之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这件事情当然是指宁清嘉。鬼鲮公子之名在几年前在京都风传而起,此人只在长乐坊一家露面。长乐坊本就是京都最大的青楼,男女皆有,其中个个都是美的各有千秋,尤其有琴棋书画四大招牌。
而就在半年前,名盛京都的四人皆为这一闻所未闻的鬼鲮公子让路。就在这乐坊的恩客们疑惑议论之时,鬼鲮公子一曲《长相思》定下乾坤,创下了自天下第一美人的《鸢舞》之后无人能及的史例。
而且这鬼鲮公子的神秘之处就在于,此人每次献曲之时皆着一袭玄色丝衣,上有诡魅鲮鱼。在烛火微弱之时,便可见衣衫上幽绿的鲮鱼骨架。
再者……便是这鬼鲮从不显出真面目,一副纯白瓷质面具遮去容颜。有人传言说这鬼鲮公子绝代芳华,怕如若让外人见了徒生是非;也有人说他已容貌尽毁,一副媸容怕吓坏了旁人才遮起来。
而这鬼鲮公子还有一件事让他名传京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淮来的望族的商号商人千金为求伊人一曲,而鬼鲮公子每月只在上弦蛾眉月这一天献曲一首,自然不愿多作停留,而为此事与江淮商人发生冲突的京都护卫军头领为护心上人鬼鲮公子不惜与对方斗争升级,不仅伤了不少护卫军的兵士,自己也被流矢击中,于家里新妇的痛哭中郁郁而终,而寡情的鬼鲮公子却甚至一直都没有露面。
甚至还未与丈夫共度一夜的女子,从新妇变寡妇,致书一封至长乐坊请求鬼鲮公子能前往见丈夫最后一面。
却被鬼鲮公子冷情拒绝,当时言辞之冷漠寡情震惊京都。这时人们才想起,其实哪一个为了鬼鲮公子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不是如此下场?却从来都无法换得鬼鲮公子的回首一顾甚至些许停留。
一掷千金算甚?为鬼鲮公子抛家弃子,散尽万贯家财的大有人在。
鬼鲮公子的名声不衰反盛,尤其是这个月竟没有见到鬼鲮公子,爱乐之人为之惊慌失措,险些将长乐坊掀了。也难怪长乐坊东主上火急燎的直接自己跑到宁府去逼人了。
并在之后放出消息说就在九月的“清游”一天,鬼鲮公子将破例在这天献曲。“清游”这天本就是京都盛节,就仅是当日的定位的人远超平时,损失早就赚了回来,所以沈淳奕现在才会这么气定神闲。
紫月似是淡淡看了宁清嘉一眼,浅饮口茶道:“难得。”而宁欢笑了笑并不答话。
沈淳奕却又拿起了宁欢先前递给他的那张纸细细看着,脸上笑意弥漫,“宁欢,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你帮忙见几个客人吧,我派人保护着你,你就见见他们就行。那我一次能赚多少钱啊!”
“你根本就是想看好戏吧,免谈,我要回去睡觉。”
“睡!”沈淳奕怒视面无表情的宁欢“你是上辈子缺觉吗?”天知道他为了把宁欢从床上磨起来到长乐坊费了多大的功夫?宁欢就是个睡神转的,睡着了打雷都叫不醒他。
对方风轻云淡地回答:“嗯哼。答对了。”
正当抓狂的沈淳奕准备采取点什么行动时,宁欢又继续道:“但是你能尽快的话,我可以给你延一个时辰,谁见到我算他幸运。”
沈淳奕张牙舞爪动作停下了,英俊的脸上绽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轻轻击掌三下,门扇立刻被打开,先前的侍从低首迈入,在宁欢面前奉上一份纸状,摆上纸笔之后又躬身退下。
宁欢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还是沈淳奕在楼里还藏了一个同声传译。
“没关系,你尽管画押。反正你的狗爬爬字天下无双,难看的无人能敌。不会有人冒充的。”沈淳奕不怕死的嬉笑挑衅,并顺便闪过甩至面前的银针。
紫月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起身将被沈淳奕身后木板反弹掉地的银针拾起,递回给宁欢。站在他身后,轻轻笑了声,“你怎么连自己名字都能写错吗?”
在“宁欢”二字之前,还有一个明显的黑煤团。沈淳奕过来看只好拼命忍着笑道:“字现在写得倒是有进步,不过这个煤团太煞风景了,还是……”
他挑眉看向宁欢,“你本名?”
宁欢将纸状拿起来吹干,然后一掌拍给沈淳奕,“我叫不叫宁欢只怕你们查得比我爹娘都准,何必问我?”
沈淳奕摇摇手指,道:“这话说不准,当时我还不是被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宁府小杂役阴了?”
说话间,一行仆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在圆桌上布了满满的各样菜色,香味扑鼻,满眼的各式美味佳肴,看得人眼花缭乱。翠笋嫩鸭,烩牛鞭,爆炒羊脊,拌丝瓜蔓,清汤嫩牛,糯米蜜藕,火炙鸭心,清蒸鲃鱼,莼菜汤,甚至还有几道海味。
宁清嘉一早就抽着小鼻子抬起头来,沈淳奕看着他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笑,“紫月你再随便说点什么,我倒要看看这孩子的一顿饭怎么吃?”
“那我就把他绑我身上,总不会在桌上磕死的。”宁欢一臂揽在宁清嘉腰间,将一个细花瓷碗拿过来,执了银筷递给他。
宁清嘉被沈淳奕笑意深长的目光扫的面皮发烫,突然觉得坐在宁欢腿上极不自在。左右拧了下,犹豫着说:“宁欢,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吃可以的。”
宁欢淡淡开口拒绝,“一会儿会磕得很惨,你在我这儿适应一会儿再自己吃。”
紫月清雅的声音慢慢说:“那你自己怎么吃?我不说话就是了,你放他下来吧。”
“呃……好好听……”宁清嘉还是倒在宁欢身上,欣喜地蹭了两下宁欢的丝衣。结果宁欢还没有反应,他先“蹭”的坐直了。自己在做什么?
“急什么,小心点儿。”宁欢放好匆匆从他身上跳下来的宁清嘉坐上凳子。视线转向另两个弱冠公子,“你们看我做甚?”
紫月看了眼耳朵红红,低头吃着宁欢放在他盘里食物的宁清嘉,摇了摇头。自己取了一样菜,如雪素手将素纱拂开些用筷拈起慢慢送入口中。
沈淳奕则托了腮,向宁欢笑道:“我在想,他只听到紫月的声音就不行了,那你一会儿要献曲的话……莫不如让他躺在床上听罢,或者干脆敲晕?”
“没事儿,一会儿你帮我抱着他。少根毛儿仔细你的钱。”宁欢淡淡答道。夹了一块菱角送进口中。
沈淳奕挑高了俊眉,似是极其想不通这宁欢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固执成这样,非得对一个五岁孩童这般尽力回护。
“你……又看我做甚?”沈淳奕隔着一张桌子望向宁欢。
对方慢慢垂下视线,道:“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我只是在想当时为何没有一刀结果了你这个祸害。”
宁清嘉抬头向宁欢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呀?”
沈淳奕显然是被人提到了丢脸事,嘿嘿笑着不愿说话。
宁欢笑着问:“你想知道?”
宁清嘉多有眼色啊,连连点头。沈淳奕连忙阻止,“他想听就说啊,宁欢,不能说!”
但某人淡淡向他笑了一下,又转向紫月:“你也没听过吧。”
不知紫月是在什么地方牵制住了沈淳奕,只见紫月点头微表现了一下有兴趣,该人就蔫了。
“那是我大概八九岁冬天的时候,有一次晚上被其它人强行支使出来搬草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狼狈地跟条败狗一样。这厮是逃到宁府来的,当时受了点伤……”
沈淳奕叫喊:“那是‘点伤’!你太轻描淡写了吧!”
宁欢立刻淡淡改口:“当时沈淳奕大侠武艺高超,战遍群雄,技艺高卓,可惜被几个武功低微的人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被虾戏,逼得功力尽耗,连绝顶轻功都无法施展……”
沈淳奕抽了下嘴角,“也没那么夸张……”
宁欢转过头去:“那你要我怎么说?我又不是说书的。”
宁欢……你丫的真的让人很想抽……
最后沈淳奕扭曲着表情终于把事情讲清楚了。当时他受了重伤,连在房顶上都站不稳,可在他身后追上来的人还很多,四下奔逃中刚巧就跑到了宁欢所在的地方,他明明看见那个小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没理他。
为避免泄漏自己的行踪,就想先问问路后就把那孩子杀掉。结果刀抵在那个九岁孩子脖子上正准备发问的时候,当时的宁欢和现在的死人脸没有一点差别,淡淡地对他说,若是想要活命就把刀握紧点别误伤了他。然后在剑移开之后很麻利地把他填到了……
宁清嘉饭也不吃了,好奇地问脸色十分难堪的沈淳奕:“填到了什么里?”
……马厩里……
上面掩了一层厚厚的料草。本来没什么的,关键是……后来就有马进来吃草了,遇到他的夜行衣也不畏艰难的啃了下去,他又不敢动,就任那马吃掉了他的裤子……
而那些人不知是寻到脚印还是血迹追来了,但一个九岁的孩子惶急成那样子,哪里会撒谎呢?一大群人就顺着小孩子说的方向去了。
他正松了口气,就见死人脸回来,趁他不能反抗把他的剑拿走了,之后扬长而去,留了他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
宁小哥自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他,只不过已经冻僵了的他躲藏的地方从马厩里换到了马厩下,估计是嫌他占地方。
等到黄昏的时候他已恢复过来点,正准备制住这个九岁的孩子好让他帮自己出去报信,结果反而被宁欢利落的摔了个狗吃屎。
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弄得他如此狼狈,正准备下狠手,自己那把剑就已经送到了他喉上。附赠了孩子冷冷的一句,若是想死他可以送你上西天。当时沈淳奕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结果宁欢不但解了他身上的毒,还拿了他身上的令牌,跟垃圾一样送了他回长乐坊。
伤好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此人有意思,一次又一次跑到宁府去看这个小不点儿。
不过人家竟然看见他也像视而不见,没有半分理会的意思,就算他把感谢的银钱送到眼前也只会嫌他烦拨到一边去。任他是是尽了浑身解数硬是没有找到任何能引诱到小宁欢的东西,后来发现这小家伙竟然有好洁到成狂的习惯。每次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才敢去招惹。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认识了,而且从小宁欢这里他经常能听到一些惊人的认识和言论,时不时就过来逗逗这孩子“玩”。
有一次竟然听到这小孩子闲来无事哼小曲儿,无论音质还是曲调,都让他这听太多所谓惊世仙曲的人为之惊骇。另外,在他们相熟之后,宁欢竟然闲来无事,随意挑挑拣拣的帮他做了几笔生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时已经将东离黑道白道的经济命脉掌控在手中。连朝中的官员都服服帖帖的为他旗下的商队避让三尺。
但任他如何打听,都不知为何这个几乎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孩子掌握了不可想象的势力竟还连眼睛眨都不眨地对他拱手相让。
这才出现了沈淳奕为了拉人到长乐坊做的长期斗争。之后宁欢通过沈淳奕又认识了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