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两碗牛肉面。一碗大碗，一碗中碗的。不，都不要辣椒。给你钱。”
    旁边桌子的女孩子看见了点面的林木，看了几眼坐着的我。
    天，恶心感更强了。
    “怎么不吃了？不是说饿吗？”
    “饱了。”
    “你的是中碗。”
    “我一般吃小碗的。”
    隔壁桌的女生窃笑起来。刷面的面店老板看了过来，“姑娘，我这儿没有小碗的。”
    真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站在他那边。
    “好吧，柳因。”林木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低着头说，我看见他好看的耳朵和修得齐整的鬓发。
    “那我们就这样吧。”
    “嗯。”
    “我吃饱了，我先走了。”我头很晕，恶心感还是很严重，吃进的一点面条都像要吐出来。
    “柳因。”我停了下来，其实真不该停下来，因为我听见他说。
    再见。
    我给小茶发短信。
    我说，小茶，我很想你。
    结果我收到的是何晓晨的短信。
    他说，小因，我想见你。我在你宿舍楼下。
    我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何晓晨靠在宿舍大铁门旁的大树上，有路过的女孩子向他打招呼，他斜着嘴坏坏地笑。
    他看见了我，向我招招手，然后一直看着我由远及近。走近了才发现他骑了自行车来。
    他一个干净的动作骑上自行车，拍拍后座，示意我坐上去。
    我摇头。
    “快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他说。笑容无害。
    何晓晨通晓学校周围任一家饭馆，任一间咖啡厅，任一个小吃摊。
    今天他带我去吃烧烤。
    我喜欢烤的酥脆的火腿肠。何晓晨说火腿肠廉价不干净。我说好吃才不管它好坏。
    他给我烤了五六串，都蘸上了红红的番茄酱。然后给自己的牛肉串加了很多辣椒。
    我说我吃不下那么多。他说吃不完就放着。
    辣椒粉被一阵风吹了起来，一不小心入眼了，我的眼泪立即哗啦啦地往下掉。
    何晓晨慌了，赶忙一边扯过纸巾要给我擦，一边咒骂。
    我说不用不用，拼命用手抹掉眼泪。
    这时何晓晨突然安静下来。良久，他就安静地看着我不断地抹眼泪。直到我的眼泪止住了，他问：
    “为什么不吃了呢？”
    “什么？”
    “你喜欢吃牛肉面对吧，那为什么不吃完呢？明明什么都没吃，现在为什么又说吃不下呢？”
    沾满眼泪的手粘糊糊的。我低着头不说话。他也低着头。
    何晓晨突然笑了一下，还是招牌的邪恶笑容，但这次却看得我心惊，心头莫名的一颤。
    “柳因。”他微笑着喊我，“我也会累的。”
    “我真的害怕哪一天我会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对你的感情你自己一清二楚。而你，你对林木的感情，我知道的，你也是一清二楚。既然当初你是选择了放弃，为什么今日你还不能够放手？”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霍地站起来，“说得难听点就是死缠烂打！就是破坏人家男女朋友的感情！我说你为什么中午解散后迟迟不肯离开！你让林木等你，让他带你去吃牛肉面！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我会怎么想？你这么做张艾薇会怎么想？你是不是从来都这么自私，从来都不为他人着想？”
    “你说够了没？”
    “难道我有说错吗？你骨子里头只爱你自己，所以才会一声不响跑去旅游，才会任意处置我们的感情，你只要自己好受，其他人都可以沦为你的牺牲品！”
    喉咙处像是哽住了，鼻子一阵酸意。我闭上了眼睛。心底有着翻滚的波涛，我要用上我所有的力气和理智才能让自己保持平静。
    再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何晓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眼里除了责备还有失望和难过。
    我心底犹豫了下，失望到头了应该是绝望了吧。
    然后我听到自己在说。
    “你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我是个自私的只爱自己的女人。你所说的全是事实。”
    说完我转过身来。然后我说，
    “再见，何晓晨。”
    楼梯口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嬉闹声，然后是铁门推动的声音。
    推门而出的一对男女，看见穆阳和我坐在天台上，愣了一下，丢下一句已经有人了转身就走。
    穆阳灌了口啤酒，将喝完的易拉罐扔到屋顶上，我看着它从斜斜的屋顶上滚了下去。
    “你还挺能喝的。”我说。
    他拉开另一罐啤酒，微笑了一下，向我比了比罐子，示意和我碰酒。
    和穆阳呆在一起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因为他从来都不会问问题。事实上我有点疲于回答问题。他说我其实性格有点像男孩子，他说我和其他女孩子不同，相处起来简单自然没有压力。我笑说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企图。我说到这儿时他总是皱起眉，表示无奈和苦恼。我戏谑他赶快找一个，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今天我又说了类似的话。
    他说：“如果真照你说的做，我现在还有可能坐在这和你喝酒么？”
    “的确，谈恋爱了，有了男女朋友了，真的会改变很多，影响很大。”我倒了点酒在地面上，阻隔了好几只小蚂蚁的退路。
    “没想到我们院输了。”
    “嗯。”
    “敬你，有你的功劳。”他举了举手中的啤酒。
    我再也忍不住，扑哧地笑出来。
    穆阳啊，你知道的太多了。
    原以为除去两院的精英间的几场比赛拿不准外，其他的赛事毫无悬念应该是我们院赢。因为除去精英外，我们院里的羽毛球队队员素质普遍高于A院。结果何晓晨一人打了五场比赛，外加A院许久不曾出赛的大四学姐叶月也打了两场。单是他们两人都拿下了六场比赛的胜利。
    “对了，”穆阳说，“你的那场比赛还是打得很漂亮的。”
    “呵呵，谢谢哈！”我仰头灌了口啤酒。
    “别说只有我的功劳，林木也功不可没。”穆阳说。
    我笑而不语。
    “穆阳，你有没有试过躺在屋顶上？”
    穆阳摇头，“怎么，你想？”
    我点头，“貌似不错。”
    穆阳站起来，看了看向下倾斜的屋顶，然后说，“瓦片的阻力应该够大，想趟就躺。”
    我们俩人都躺在屋顶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错过了晚霞日落。
    喝了酒我的脸有点发烫，我说：“错过了日落还有星星吗？”
    穆阳许久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说，“你睡了？”
    “有。”他说。我愣了下，说：“哦。”
    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曾琦和喻何以都过完假期回来了。
    “小因！”曾琦在水池旁洗毛巾看见我回来，隔着隔门喊我。
    “嗨。”我跟她打招呼。
    喻何以正蹲在地上翻弄打开的行李箱，这时抬起头来鄙夷地说：
    “哎，你又跑出去厮混了。”
    “喝了点小酒。”
    “哎，你啥时候回来的？”曾琦捏着抹布走进来。
    “刚放十一的时候。”我坐了下来，头有点晕。
    “你说你这个人怪不怪，我们上课呢你跑出去厮混，我们放假呢你跑回来学习。哟，找到了！”喻何以从箱子里抽出了一条蓝白色的丝巾。
    “对了，祝小茶跑哪儿去？”曾琦擦着她的书桌问我。
    我对手机解了锁看，既无短信也无未接来电。
    “不知道。”我说，“从前天我就没看见她了。”
    自从比赛的第一天她一声不响地提前离开了，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估计回家去了吧。她家就在本地，想回家近的很。”喻何以闻了闻丝巾说道。
    “嗯，应该吧。”
    “我觉得也是，放心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A市可是她们家的地盘。”曾琦说。
    星期一。
    下午是校羽毛球训练。我到体育馆的时候，林木，魏行风，叶月，张艾薇坐在观众席上聊天。走进换衣间的时候，看见穆阳从从男换衣间走出来，向观众席走去。
    进入隔间换衣服的时候，我听见了几个刚招进来的大一女生在聊天。
    “你听说过二年级的祝小茶学姐吗？”
    “嗯，她也是我们校队的，怎么了？”
    “听说有人撞见她和，和。。。。。”
    “和谁？”
    “和孙嘉鸿学长。”
    “她和孙嘉鸿学长？怎么了？有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不是，有人说他碰见她和孙嘉鸿在体育部的办公室里那个什么。”
    听者倒吸了口气。
    “不会吧，真看不出来啊。”
    “就是啊，她虽说是富家子女，但是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谁知道呢。”
    我换好衣服，从隔间里走出来。
    女孩子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喊我学姐。
    我走到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洗起手来。
    “如果是没有根据的事情，我希望你们不要在公众场合讨论。”我在镜子里看着相貌乖巧的三个女孩说，“说不定是捏造的。有人在胡说八道。”
    叶琳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镜子里的我，冷笑地说，“你就这么肯定是假的？”
    “是你？”我拧紧了水龙头，回头看她，这才发现张艾薇也走了进来。
    “你不觉得你很过分？”我对叶琳娜说。
    “我不觉得我哪里过分了，事实就摆在眼前。”叶琳娜说。
    “真是可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甩了甩湿漉漉的手。
    “你了解祝小茶多少，你凭什么说不可能？！”叶琳娜冷笑。
    “对啊，小因，要不你先问问小茶再说。”张艾薇说。
    “我跟你说，我和祝小茶从小学就是一所学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叶琳娜高声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亲眼看见的，而且我看见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琳娜，够了！”叶月学姐走了进来高声喝止叶琳娜。
    “你们先出去。”叶月对面面相觑的一年级女生说。
    女孩子们连连点头，逃一样地离开。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撑住洗手台。
    叶月走到镜子前，挤了点绿色的洗手液，开始搓洗双手。
    “琳娜，你做的的确有点过分。”
    “学姐，我。。。”
    叶月迅速打断她，“不管有还是没有，你都不该在公众场合说。或许你是出于正义。但你影响的是一个女子的声誉。”
    换衣间里一片死寂。
    良久叶琳娜说：“对不起，学姐。”然后转身就走。
    张艾薇打开自己的储物柜从里头拿出一条毛巾，离开换衣间的瞬间叶月叫住她。
    “艾薇，”我抬眼看着林月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水。林月面无表情地说，“有时候傻一点对你更好。”
    张艾薇在镜子里看了我一眼，冷着脸出去。
    “谢谢。”我说
    “你好像从来都不叫我学姐。”叶月甩干净手，似笑非笑地说。
    我微笑了一下。
    “你也不叫林木学长。”我转头看着她，见她又笑了一下，淡淡地继续说，“他也从不叫你学妹。呵呵，真让人妒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换衣间。
    从包里匆匆忙忙地掏出手机，依然没有小茶的来电和短信，我给她打电话，依旧是嘟嘟的等待声，就在我正要挂掉的时候通了。
    “喂。”
    我愣了一下，匆匆掐断了。
    是个男生的声音。
    有点神情恍惚地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看见穆阳和魏行风在吊高远球。穆阳吊起球来更显得身材矫健。魏行风每打一个球就喊一声，爽朗地大笑。
    叶月和林木在练网前球。张艾薇在训练大一新生。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正常。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何晓晨匆匆赶到的时候，我正在捡球。
    他带来的一年级的女生踩住了我正要捡的三菱羽毛球。
    “呀！”女生长得很高，双腿又细又长。意识到踩到球了，连忙躲开。也不帮我捡，低头对我说对不起没看见我在捡球。
    我有点心疼那个三菱羽毛球，新买的，还没打过几轮，现在支架都散了。
    “没关系。”我说。
    “对不起啊，她也是不小心。”我听到了何晓晨的声音。
    我低着头捡球，这时抬起头来微笑地对他说，“我知道了，没关系啊，学长。”
    我从来不叫他学长。
    叶月有点惊异地看过来，林木看着我若有所思，魏行风愣了下，笑道：“小因，你们这是怎么了，变得那么客气？”
    穆阳径直发了个球过去，击中他的脸。魏行风一阵咒骂。
    何晓晨正想说什么，张艾薇走了过来，“恭喜啊，学长。”
    “还以为是谣传，原来是真的。”叶琳娜从我捡球的球筐里拿走一个球，然后对何晓晨说。
    何晓晨耸耸肩，对那个女生说，“来，修瑾，我教你打高远球。”然后他也弯下腰拿走一个球，“谢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