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大门前停下来，我愣了一下，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元递给中年男司机。
    回头再次看看出租车后座，确保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后，我关上了车门。
    以往我会对司机说声谢谢，无论他态度如何，我只干让自己好受的事，但现在实在提不起劲来。把大背包背上，我有点晕眩。校门前的两盏黄色的灯，晃得我的眼睛有点模糊。隐形眼镜紧紧地粘附在我的眼睛上，缺水干涩得难受。我努力保持稳健地走进校门。二十出头没大我几岁的男性门卫瞟了我一眼，继续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我嘴角勾起了苦涩的笑。
    学校大道黄色的路灯点了一路。高处黑漆漆的一片叶子晃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我摸了摸手臂起的鸡皮疙瘩，呵呵，还真有点冷了。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校车。我认命地背着大包走过大半个校园回宿舍。
    宿舍一个人也没有。
    这才想起今天是假期，宿舍女孩都回家去了。我将背包往地上一放，就爬上床，倒头就睡。
    梦到了同宿舍的小茶叫我起来吃康师傅方便面，我爬下床的时候踩空楼梯直直地往地上摔。
    然后惊醒，肚子一阵翻涌。捂着嘴爬下床，冲到水池，扒着冰凉的瓷砖边往池里吐。
    几次呕吐，吐出的只有酸水。那倒是，我什么都没吃，能吐出个什么。
    天色还未明，或许还能睡会，我走回房里，踢到了东西，低头一看是旅游用的背包。
    反正睡不着，我把背包打开，将脏衣服拿出来一股脑倒进水桶里，计划明天自习完下午回来洗。抽出手机，充上电。拿出相机，放到桌上。在钱包里抽出钥匙，打开衣柜，拿出一条牛仔短裤和蔚蓝衬衫，换下脏衣服。将换下的衣服也扔进桶里，我开始洗漱。
    给自己打了点淡妆，看了看表，七点一刻。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出手机的SIM卡，换上另一张，开机，放在桌上继续充电。拿上一堆资料放进单肩包里，穿上高跟鞋出门。
    中午饿得不行，我决定买点吃的回自习室。
    一拐走进走廊，迎面走来一对男女。阳光正盛，他们背着阳光，看不清样子，但我知道是谁。
    “小因。”
    “嗨。”
    “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了？”
    “我也是昨晚刚到，手机没电，在宿舍充电。”
    “这趟旅行怎么样，好玩么？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问你弟才知道你去旅游了。”
    “太赶了来不及说。还行，走了很多地方。”
    “唔，好吧，有空我们再聊，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
    “好的啊。”
    有没有人知道买块面包加罐矿泉水，然后平躺在草坪上就是一种享受？
    “回来了？”
    睁开眼睛，原来是小茶。
    “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坐起来，“你不是回家了吗？”
    “没。昨晚有个朋友喝多了，我在医院陪他。”
    “哦。”
    “矿泉水加面包，你真是死性不改。”
    “省钱。”
    “告诉我，你怎么了？”她推开矿泉水瓶，我看着它咕噜咕噜地从我坐着的小山坡上滚下去。
    “你无端端玩失踪跑去旅行，我知道这个旅行根本就不是你原先的计划，你到底怎么了？”
    “你一下子就消失十几天，你知道这十几天发生了多少事情么？你知道我给你发了多少短信打过多少电话么？”
    “好吧，你知道张艾薇和林木在一起了吗？”
    我站起身，再不去捡我的矿泉水，它可能就会被环卫工人当垃圾收了。
    小茶一下子拽住我的手，捏得有点紧，手臂有点疼。
    “我知道，刚才还遇见他们了。”
    “什么？”
    我挣脱她，转身去捡我的瓶子。
    “我们还聊了两句，我和张艾薇。”终于够到我的矿泉水了。清澈的矿泉水荡漾在透明的瓶子里，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和小茶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桌上的手机闪烁，来电提醒是三个字---“何晓晨”。
    “有电话啊，不接？”
    我摇摇头，“对了，我给你买了把桃木梳。”
    “哟，还有手信啊，还等什么，拿出来啊。”
    “好，你等等。”
    古城小巷里，很多小贩售卖这种东西，十分便宜，质量却是好的。前一阵听说小茶梳子摔坏了，就决定买这个给她。
    拿出来的时候，小茶不在。
    阳台传来声音，原来是接电话去了。
    我把梳子放在桌上，拿起手机，收件箱里有三十多封未读信息。
    十条是小茶的。
    七条何晓晨的，一个内容。“你去哪了？”。
    张艾薇的一条“小因，我不知道你去哪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的，我和林木在一起了。”
    林木的一条“你在干什么？”
    手机震了下，是何晓晨。“我知道你回来了，九点我在你的宿舍楼下等你。”
    何晓晨又帅了。
    五官更加立体了，眼睛很大，睫毛很长。
    “你帅了。”我说。
    他低了低头，半合了眼皮，睫毛扫过他的脸上的阴影部分。
    “怎么不回我短信？”
    “我也没回小茶短信。旅游的时候我换卡了。”
    “唉，我也想去旅游。”他抬头望天
    “下次，下次我们一起去好吗？”他问。
    “今年应该不会再去了，我把钱都花光了。”
    “林木，原来是晓晨学长和小因。”是张艾薇。
    我看了眼林木，他向我点头。
    “你怎么不叫林木学长，偏偏只叫我学长。”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她笑了笑，问。
    “还能干嘛？”张晓晨似笑非笑地说。
    “明天我们学院和你们学院有场友谊赛，你去不？”
    “羽毛球赛？”
    “嗯。小因要去呢。”
    “去啊，怎么不去，我是我们队主力呢，你说对吧，林木？”
    “嗯。”林木点头。
    这天夜里，小茶没有回来。
    我听完英语拔掉耳机，刷牙洗脸后，爬上床，倒头就睡。睡觉是好事，不需要用脑还有益身心。
    当手机铃声响的时候，我正梦到爸爸和我去爬山，我喊累，他指着山顶的红日说不等我了他先上去。手机时间显示是八点半，洗漱早餐，半个小时刚好能到体育馆。
    爬下床，又有了眩晕感。
    收拾羽毛球拍的时候接到院里学生会主席穆阳的电话。
    “你到了没？”
    抬手看了看表，八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钟。
    “没。”
    “怎么还没到？”
    “比赛是九点吧。”
    “是八点半。”
    “什么？”
    “嗯，八点半。快过来，你是九点半比赛，其他队员都到齐了。”
    “好。”
    然后接到小茶的电话。
    “小因啊，对不起啊，我昨晚手机没电，我在医院里，对的，就是那个朋友，我今天才换电池，嗯，对啊，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我啊？我在体育馆呢，你快过来吧。”
    到体育馆的时候看见张艾薇正在和穆阳说话。
    “你告诉她了么？几点比赛的事？”我喘了口气，一路跑过来，背上全是汗。
    “说了呀，我告诉她是八点半。”我径直走向在一旁侯赛的队员，看见他们正向刚刚结束比赛的我们院羽毛球队队长大三学长魏风行喝彩鼓掌。
    穆阳瞟了我一眼，“她怎么说是九点？”
    “哎，小因！”
    我回头，“艾薇，学长。”
    “昨晚我不是和你说是八点半吗，你怎么说是九点啊？”
    “你说的是九点，艾薇。”我把球拍从球套里抽出来。
    “艾薇，你事太多了，可能一时弄错了。”穆阳说。
    艾薇看了眼穆阳，“嗯，可能是吧。我可能一时嘴快说错了。你知道今天八点半有羽毛球赛，九点有校园义卖，难免会弄错。不好意思啊，小因。”
    “嗯，没关系。”我说，“学长，我是九点比赛对吧？”
    “是，你是下一场，对手是A院二年级的叶琳娜。好好打。”
    刚在长椅上坐下，小茶就坐过来了。
    “感觉怎么样？紧张吗？”
    我摇摇头。“说不紧张是假的。”
    “穆阳学长临时把你的出场顺序调了。”她弯下腰系了鞋带，“张艾薇，”她抬头看了眼远处在和魏风行说话的张艾薇，“她还建议魏学长把你资格取消了，让你在校级比赛的时候再去，你说她在搞什么东西。”
    “不知道，对了，”我看着她有点乱的头发，问：“你几点到这的？”
    “跟你电话的时候刚进体育馆。”
    “哦。”
    比赛打得不是很顺，一开局就连输五球。
    A院的学生高兴地手舞足蹈，喝彩声连天，“秒杀！秒杀！秒杀！”对方选手休息席里，林木转着羽毛球拍坐着，帽子压得很低。旁边站着何晓晨贼贼地笑。
    我吸了口气，等待叶琳娜第六个连续的发球。穆阳走过来，我看了他一眼。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然后叶琳娜的第六个发球失误了，打到了底线外。
    然后我发了个压线球，在叶琳娜跑到后场接球时，来了个扑杀，赢回了一局。“哇呜！”“漂亮！”魏风行在休息席喊道，本学院的看台上也霎时热闹起来。
    接下来，连赢几局，拉回了比分。
    我看见叶琳娜在等我下一局发球的时候咬了咬嘴唇，眼光瞟到了场外。何晓晨走了过来，向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穆阳瞟了他一眼，嘴唇微动，无声的说，幼稚。
    我拼命忍住笑，肩一抖一抖的。
    我又成功发了个压线球，眼角瞥见穆阳摇了摇头时，我又一个扑杀，叶琳娜扑到前线接球时，球已落地。
    叶琳娜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A院休息席里，林木旁边坐着的A院大三学姐叶月站起身来走开，张艾薇坐到了他旁边。
    “A院和B院第二十届友谊赛第二局，由B院柳因比A院叶琳娜15；5胜出。”
    “不错。”穆阳说。
    “是的，打得不错，那个扣杀很漂亮。”魏风行笑道。
    “多亏了穆阳学长。”我笑道。
    “嗯？”魏风行不解，“就因为他那个狗屁胜利手势？”
    “哈哈，不是，还有他的眼神，瓦解了叶琳娜。”
    “哈哈哈哈哈，”魏风行笑得捂着肚子跪在木地板上，零碎地说“我说，我说，我说穆阳啊，咱们学院羽毛球队还是不错的，你怎么就想不开，还跑去用了美人计，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穆阳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久没见你这么笑了。”小茶坐到我旁边，递给我一瓶水。
    “嗯？我有吗？”接过水我说。
    “有。”
    “好吧，我开心。”比赛赢了，谁不开心。
    由于连赢两局，院队士气空前高涨，并扬言要拿下第一个比赛日上午的第三场，为上午的比赛划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三场由A院大四孙嘉鸿，也是校队现任队长对B院大四李立朗。
    李立朗学长是学院里的老手，有着丰富的经验。
    临上场时，孙嘉鸿没有出现，林木站起来代替孙嘉鸿。A院的掌声更加激烈，喊叫声里听得见女生的尖叫。
    “你男朋友长得真是帅，很有男人味。”
    我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却听见后面传来张艾薇的声音。
    “小雪是对我说的，小因，不要紧张。”
    “的确。不过，我们的穆阳和魏风行学长长得也很不错。”
    “那倒是啊，他这是要上场了吗，我以为他是下午的比赛。”
    “应该是出了点状况，他是队长，要负责。”我站起身来，往洗澡间走去。
    “嗯，真是了不起。”
    小茶在第三场比赛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有事先离开了。
    下午没有我的比赛，但还是需要到场，我决定回去睡个午觉。
    帮忙清点了一下场地，穆阳让我先走，他还要到体育馆三楼的校体育部去一下。
    我说好，就先离开了。走过门廊时瞥见叶琳娜从三楼下来。我咧嘴笑了。
    出门的时候阳光正盛，我从包里掏太阳帽。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了我，我抬起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是林木。
    “恭喜你，比赛赢了。”我说。
    “谢谢。”他说，“我给你发短信了。你出去的时候。”
    “嗯，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回？”他走在前面，突然的回头。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小茶，何晓晨，张艾薇，还有你。
    “因为我不想回。”
    “你不想回？”他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良久，他说，“柳因，我一直以为我们想的是一样的。原来是我错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回避他的眼神，想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脚下的鹅卵石磕得我的脚生疼。
    “给我个理由，柳因。对我公平点。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相信你不喜欢我的吗？”
    胃里一阵翻涌，恶心想吐的感觉又来了，一定是因为没吃早餐的缘故。
    “我想走了。”
    他嘴唇紧抿着，我见他没动，决定踩到草坪上绕过他。没想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和你说我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是你我就可以无止尽地容忍。”
    “你放开！我要走了。”
    “好，你说说，你要去哪里？这次你又要去哪里？你只会逃避？我可以让你逃一次两次，但我不会让你一直逃走。”
    “我去哪里？我去吃早餐！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