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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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楚凰至军营回来,完颜真笑着从东厢走出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颜楚凰一番,看得颜楚凰心中发毛。
完颜真笑道:“你又去看项皓生那傻小子了?”
颜楚凰脸上闪过红霞,话也不说,瞪了完颜真一眼,便转屋进了房。
不料,完颜真也跟了进来:“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从暗袖中抽出一小小纸条,给了颜楚凰。
颜楚凰看着手中那折得方方正正的雪白纸条,不接,径直坐下,抬头望着完颜真,眼中一丝尽在掌握之意流露其中,势在必得之势似是要喷薄而出:“让我猜猜,是不是薛昊想灭谢家?”
完颜真会心一笑,把纸条又放于袖中。
“嫁祸项家,再以皇族求情留一人,谢家人必感恩戴德,谢家项家彻底闹翻,再借谢家兵,灭了项家。”说完,颜楚凰不屑一笑:“薛昊在想什么,我也能想到,他想不到的,我也帮他想到了。”
完颜真转身欲走出房间,又回头道:“楚儿,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做父亲的是一清二楚,项家,你若是想留,就留,不过,定是大祸患,若要定江山,项家,是你绊脚石,那项皓生……”
颜楚凰站起身来,凳子在地上蹭出刺耳尖锐之声:“爹,有何可说,我心中已有万全之策,我会保布局周全!!”
声音如玉石掷地,琅琅有声。
完颜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出了颜楚凰之门。
颜楚凰眼见完颜真转身不见,顿时觉得身骨飘飘然,似是站也站不稳,他本运筹帷幄,胜算翼翼,但是,现在每当看到项皓生,心中竟是漫漫遗憾。
竟是相见太短,分离太长,连自己都有些力不从心,心猿意马。
颜楚凰眼望窗外,繁星点点,蓝云团团,古书上写道,云的一头,有天涯,海一端,有海角,天涯海角,本一在昆仑之巅,一在昆仑北脚,后来,天地崩裂,便成为了天下未成眷属之情人最痴情的借口。
借口。
颜楚凰不信天涯海角,亦不信借口。
第二日,谢家以叛国通敌之罪,在靖安的家眷尽数锒铛入狱,谢歉,谢雨轩,谢雨黎三父子潜逃在外,兵部侍郎项皓生带兵擒拿,不多时日,在漳州三滚村拿下,搜查,捉捕,只用了短短半月,办事效率之高。
谢歉被捕时,向项皓生怒目而视,吼道:“你们项家杂种,坏我谢家声明,害我谢家上下性命,我谢歉,做鬼也不甘心。”
项皓生淡淡一笑:“谢将军言重,项某只是依圣上旨意办事。”
谢歉一口唾沫喷到项皓生脸上,项皓生也不躲,只在一旁擦掉。
一切,皆以明了。
五日子时,一只五十人的卫队至玄武门进入大理寺,大理寺灯火通明,颜楚凰早早的等在寺门口,看见为首之人,便笑开了。
项皓生已然大半月不见颜楚凰了,如今,灯火阑珊,人影晃晃,冷水似的黑夜中,竟有暖意,那人站在红灯笼之下,竟像是站在潺潺溪水之中,月华花影之下,端的是情谊长流转,月下花前魂。
项皓生一下马便紧紧捂住颜楚凰的双手,真是冰凉透骨。
项皓生望向他的双眼,琉璃光焰,眼中尽是燃烧不尽的依恋之意。
身后的精兵人头攒动,谢歉见两人动作亲昵暧昧,便觉是害了他双眼,便要转身,眼不见为净。
颜楚凰望着项皓生笑笑,一切都来得如此之快。
谢歉入狱了。
王子义向薛昊禀报,薛昊点点头,便示意他下去了,一切,握在他薛昊手中,谁生谁死,谁存谁亡,天下之事,翻为云,覆为雨。
颜楚凰审案定案下罪,一气呵成,株连九族,男子朱雀门斩首,女子尽数落到勾栏瓦銉,次日行刑。
晚上,大理寺已是不如白日亮堂清明,重狱更是阴森可怖。
大理寺卿颜楚凰手持粗白牛油蜡烛,一身深黑素服下到重狱中,一步一步,脚步本是无惧的,但是一到深夜,深远之意也传出好远,似是死亡之声,幽幽深深。
谢玉黎心中何曾不惧,他心中恨意更甚,他本无心通敌叛国,无缘无故便得了个叛国之罪,心中万般滋味,尝也尝不尽,那狗屎项涵,定是不知从何处编撰出来的证据,害他谢家上下,若是他现在能出去,定杀光项家上下,鸡犬不留。
背负假罪,定是不留全尸,今后便受万人唾骂了,恨不得早早死在沙场上,生恨死怨一笔勾销,下辈子投胎便做个平常人,不入这深深庙堂,免得烫的满身满心的伤。
死已足以,偏偏担心那还未成年的三妹,谢雨珊,她自小娇生惯养,她早于谢雨黎入狱,怕是吃足了牢狱之苦,她相貌生得端俏可人,勾栏之地,被烂人渣滓糟蹋,还不如一起死了,偏偏还留她性命,在这肮脏尘世间滚爬,真真的伤得他心,恨不得死了。
举头望那土窗外的明月,正直月中,圆月高挂,那月光洋洋洒洒,铺遍了江山万里,偏偏就是照不进他谢雨黎心中,难耐至极。昏昏淡淡的明月月光,彷佛将人带回了千年万年,这千载不变,明月挥洒。人之沐浴在这千秋万载的明月之下,心事如湍湍沸沸的洪水,起起伏伏的顺水而去了。
“谢将军。”朗朗之声从身后传来。
他转头望见牢狱木杆之外,一人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眉飞双鬓眼若桃花,一双桃花眼眼角上挑,眼角一颗朱砂美人痣,不笑时仿若含笑。
此人不是颜楚凰是谁?
谢雨黎见是颜楚凰,又见他与项皓生亲昵之态,心中大为不快,只不过二人从未撕破过脸面,再则,谢雨黎与他虽无深交,当他做事坦荡机智,破案如神,心中是对他敬畏三分。
谢雨黎不去看他,声音平平淡淡道:“颜大人,有何事,谢某人已是将死之人。”
颜楚凰见他不理会,也不恼:“谢将军一生坦荡!”
谢雨黎冷淡哼一声:“坦荡?百姓定是骂我谢家叛国忤逆,恨不得杀刮个万百遍!”
颜楚凰轻轻放下手中蜡烛:“谢将军,你有话不妨直说,颜某定会洗耳恭听!”
谢雨黎猛然转生,睚眦毕露,一脸凶狠之相竟露脸上,他本生得一副儒将之,现在也气的牙齿咯咯直响:“我谢家一直衷心为国,你可信?项家害我,你可信?”
颜楚凰面不改色:“我不信!”
谢雨黎嘿嘿一笑,又似是笑颜楚凰,似是笑自己:“天下之大,我一直以为身为大理寺卿的颜大人眼如明镜,心如透水,能把世间之事看得真真切切,不为天下人一般指鹿为马,委屈自己明梅般的心思。”
“指鹿为马?”颜楚凰笑道:“指鹿为马是颜某还是谢将军?”
谢雨黎眼中一惊:“你这么讲是何意思?”
颜楚凰抬眼望明月,丝丝点点都映如他颜楚凰的心中,悬若明镜,一切看得真真切切,秋毫未落。
“你谢家衷心为国,我信,项家害你,你怕是也如世人一般,眼色钝旧,指鹿为马!”
谢雨黎哈哈大笑起来:“难不成你还会说是别人害的?”
“正是!!”
谢雨黎满眼不信之色:“就是不是项家,那你此次来,就是所给我这将死之人听的?怕我死后到阎罗王面前告他状去?”
颜楚凰笑道:“若要死,你也该知道是谁害你。”
谢雨黎跌坐毛草堆中,不想听,也不愿听,他将死之人,随便怎样都罢啦。
“谢将军,你谢家自开国就跟与圣上了,几度春风几度秋,谢家飞驰沙场战地,败朗国,抗西州,我虽是小辈,听闻谢家事迹,也是神采激扬,心中热血不止,宁国是你们一刀一枪打下的,若不是谢家忠心耿耿,怎会把大好江山尽数给了圣上。”
“竟然衷心,又为何会在此时叛国忤逆?天下人信了,我颜楚凰可不信。”
谢雨黎心中跟着颜楚凰的话一言一语,似是自己说出来一般。
他谢家,洒遍了热血,灼热得胜似太阳,红的胜似杜鹃,二十年前,三国相继称雄,朗国雄霸了天下,占了宁国大片土地,是他谢家,冒生死之险,取完颜铭之首级,守住了宁国江山。
那是两军在漳州交战,谢歉右臂被完颜铭的玩刀齐齐砍下,现在每到下雨只是,便疼痛不堪,谢歉似是很享受,道:“一臂换江山,值了!”
谢雨黎想到此,心中痛苦难耐,唇齿腥甜:“如今你信又如何,天下信了又如何?皇上可信?”
颜楚凰双眼紧闭:“尽然你也是粗俗之人?谢二哥,你我虽无深交,但你沙场驰骋,挥刀斩千兵,现下难道不能挥刀斩断那偏见。”
谢雨黎苦痛道:“楚凰,你小我三岁,我自是把你当弟弟般看待,你官场上逶迤言转,妙口吐珠,第一次见你,都好似见过一般,你信我,我自是喜欢的很。”
说完眼中竟然流出血泪来。
——当局者迷,迷失心神者终将为人鱼肉任人宰割,悲哀致死。
——旁观者迷,叫当局者怎生安心于尘世间。
那颜楚凰一眼一事都看得真真切切,心中感情一丝一毫无半点假意,两人竟然已是兄弟名字相称,一板一眼都如暖泉一般,丝丝扣入,沁到他心窝窝里面去了,相见恨晚,太晚了,晚的他的心都死了,凉了,冷了。
千回百转,知心人竟在困境。
如今生死关头,已太累了。再不想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亦不想再听谁对谁错,他临死前得交一知己,心中依然是莲花满地,云开月明,星辰炫目了。
“你一定要救救我三妹啊!”
千言万语,不如一句救命之词。
颜楚凰眼眸如琉璃一般,轻轻点头。
谢雨黎普通一声跪在颜楚凰脚下:“楚凰,今日知己之恩,救妹之情,谢雨黎深记于心,若有来世,定抱这恩情!风雨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