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A市，已经是初三的时候。那里下着鹅毛大雪，踏在雪地上响着“吱吱”的奇怪声响。我和带着我来的那个中年人一起离开的这里，他并不待见我，似乎把他提前离开本家，没有博得出人头地的机会的错失全归咎到了我的头上。板着个脸，语气严厉地喊我快点。
    腿陷在雪地里，其实下雪时走着并不冷，融雪时才是彻骨的冷，可这仍是令我不舒服，空虚的胃里仿佛都能听到不停搅动的声音。
    这是我的错觉，我知道，因为前不久我才吃了饭，虽不是很好，但足够果腹。可是我摆脱不了这种错觉，如同深刻进脑海的东西，拔出来连骨带肉，剔除不去。
    前面的人走得很急，他这么不想离开这里，还这么快走着无非是暗地里给我下马威。不如开始时的明显，还得谢谢那个奶奶的一句“好好照顾。”把明面上的讥讽转移到暗地。
    她不知道言语上的早就不能使我动摇半分，行动上我虽然有力抗争，终究会因为弱小的年龄受人排挤压迫。
    转念一想，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变相的折磨我罢了。用她一贯的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旁人饱含怨怼的行为实现她放不下面子的惩罚。
    她恨我，我知道。模模糊糊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却时常能从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中发现她的恨意，特别是在她清楚的望着我的时候。
    以前的我问过“问什么？”，现在再也没有提这个可笑的问题了。没人回答过我，就像我是空气一般。
    在这个家我的确是一片空白，无论是我对于它，还是它对于我，都没有任何意义。在挣扎厌恶中腐朽，连着我们的线坚持地不肯断裂。
    回程时坐的飞机，不用像火车一样这么长时间。我们到的晚，几乎是在上机时间才换的登机牌。一张头等舱，一张经济舱的票，理所当然，我成了握着经济舱票的人。
    托运的行李很少，大多是他的，我什么也没带，就是几件的换洗衣物，脏了的放在包里，和干净的隔开。没有人会帮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清理衣物，换下的就只有带回去。
    并不是我不会洗，而是连衣物间都不是我能进的地方。尴尬的身份把我推到主人与佣人之间，进不得退不行。我只能选择这个办法。
    这情况比来时好，那人的一大堆的礼品都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没什么价值，不用小心翼翼怕弄坏了什么的。
    等坐上飞机，等了很久才起飞，起飞时的失重感，身体朝后倾斜的情况令我不好受，连带着眼前的屏幕上安全讲解的声音似乎也和着引擎刺痛我的鼓膜。明亮的飞机内，我看到的只是冰冷的铁板，小窗离我的位置很远，我在最后一排，随着气流机尾摇晃摆动，我跟着摇。
    我想睡觉，闭上眼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可是怎么也无法阖上。过于明亮的灯光会让我看见红色的一片在眼前，让我想到那场大火。
    我也不会忧伤，可并不代表我会若无其事地回忆。等到飞机终于停下来时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下机的礼貌女生从广播里传来，我什么也听不进去，脑袋一阵轰鸣。
    出了门，我径直走着，带着点漫无目的。头痛夹杂着，严重地拉扯着我的神经，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适合坐飞机。
    就在我以为可以逃离令人不舒服的这里时，一只手强硬地拽住了我，捏得很紧，深陷皮肉中的罔顾我的意愿。
    “你小子跑哪！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我皱紧眉头，不悦地甩开他。中年男人更加暴躁了，迷迷糊糊中我想他大概要骂我了，但是拉不下这个脸来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计较，如果是在没人的地方，他一定会骂的不入耳。
    因为他本来教养就不好，也不懂得克制自己，更是个无可救药的傻蛋，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没地位到送我回去。
    “走！”他低吼，浓浓的不耐显而易见，并伸手再次抓我。
    我躲过了，或者说是直接拂去他的脏手，说了一句：“我会走。”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入口处再次登机。
    这架飞机竟然是一架经停的，再次感受起飞降落和在中途的摇晃，我忍着拉扯神经的痛，这次的时间过得快，快得仿若一眨眼我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飞机，我背着包——因为东西少而且不贵重我没有托运——和那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远远的，我厌恶他，厌恶这个家族中所有的人。
    “喂，扬扬！喂！”令人熟悉至极的喊声传来，要是平时我绝对会为在这种场合被这样孩子气的叫法生气反驳，可是此刻我仍是觉得有股想反驳的冲动，怒气却怎么也提不上来。
    “扬扬这边！”他叫着，挥舞着手臂在出口处等着我，半个身子跨过横栏，那样张扬自信的笑着，阳光在他的身后，我看不真切他的脸，只是暖暖的，那一刻仿佛有阳光射进来，我有些呆愣，就背着行李看着他，想要靠近却害怕破坏现在。
    很久以后，当我摊开了这段恋情，当我们还在青春激扬的岁月中时，当他还不懂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时，他愤怒的问过我：“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是兄弟呀！”
    我什么也没说，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挂在嘴边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我也想过放弃，也想过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也想过让他过得快乐就好。
    可是我放不下，你知道吗？我想对沈均叫着：“我放不下！”
    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害怕过，可是我遇到他后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这种温柔会消融过去给我刻上的尖锐棱角，害怕这片阳光会刺痛我的眼睛，害怕我失去了之后会后悔，再也无法适应黑暗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