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乌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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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齐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再次看到突然出现的叶应铁,并被要求去见庄洵时,他断然拒绝了。
    “齐公子难道就不想把事情弄个明白?”
    齐缅沉吟片刻,抬头道:
    “你真是‘鬼剑落鸢’?”
    “‘穷山恶土碧泉落,遮天暗日踏鸢来’,想必令尊也曾提到过我。”
    齐缅没有开口。只记得小时候听父亲描述,那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才对,不自觉打量起面前的老者。对方好像察觉到他所想,自嘲道:
    “当年是我不自量力,老堡主留我一命已是不易。”
    齐缅自然不知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对此也有一种抵触心理,看叶应铁畸形的笑容,心有不忍没再问下去。倒是叶应铁先岔开了话题。
    “想必齐公子一定不知庄齐两家的恩仇始末。”
    齐缅心中惊奇,自己是齐家子弟,为何他就认定自己不知道?
    “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已不重要,承望不告诉你大概也是不想再将仇结延续下去。不过,如今既然尘埃落定,那堡主的做法,必有他的思量。”
    “……”
    这一点,齐缅早就想过。庄洵灭了齐云山庄却不杀他,说明他一定有活着的价值,但在一次次的求证中庄洵都闭口不谈、更别说提任何要求,不禁让齐缅觉得,难道两家的仇恨大得不是一方死了就为最终目的?
    从小,爹就警告过他,千山堡是齐家仇敌,切不可与他们沾上任何关系,当然对于不会武功的自己来说,连正面接触都是严加防范。但是,爹从来对个中原因讳莫如深,说,江湖就是这样,不提也罢。联想到爹培养自己是有退出武林的打算,齐缅自然也就认为,他们争累了,爹退出的话,也许慢慢地,两门子孙后代都会淡忘这恨。
    然而,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
    “这么说,叶老您知道?”
    “不确定,但老堡主当年派我接近承望,为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叶应铁沾了茶水,以指作笔在桌上写下几个字,随即抹掉。见齐缅虽有不解但基本神色无异,只好说:
    “齐公子可是信了?若信了就请跟我走一趟;若还是不信,我只好带你走了。”
    齐缅苦笑,这千山堡的人都是一样霸道的么。随即想到发生在自家屠戮,不知那是叶应铁是否在场,是否还跟爹交过手……眼神不自觉冷了下来。
    “不必麻烦了,我跟你去便是。”
    舍弃繁华的街道在巷子里东弯西绕,齐缅走了很久却始终有种并未离远的感觉。从一间民居的后门进入一栋建筑物,又在昏暗的走廊里七拐八绕,终于到达一扇门前叶应铁停下,转身对齐缅说:
    “堡主吩咐请公子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进去?
    齐缅几乎断定门后面就是一个火坑!但在叶应铁催促的眼神下,他总是不能开口说他反悔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踌躇了好久,齐缅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慢得打开房门,但见漆黑一片,背后被人一推,身进,门迅速合上。齐缅刚从踉跄中稳住身体就转头奔回,可已来不及。惊恐地回头,奇怪的是房内没有其他人,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张桌子一个板凳;房间很小,桌上的蜡烛不甚明亮也勉强能照到每一个角落。四四方方,简单的陈设,好似牢狱一般。齐缅正想象着待会儿会不会有人来给自己上刑时,侧墙那边传来了说话声。
    小心地移过去,发现这面墙上有块突起的砖,因为光线暗走近了才看得出。轻轻地抽出,果然有光亮射进。讲话声已经很清晰了,齐缅不可置信地凑上眼去。
    “郭楼主,话到此也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想问你要一个人。”
    “谁?”
    “齐缅。”
    此时郭尚辽刚毅忠厚的脸上,已满是疲惫和无奈,犹疑了一会儿,含糊答道:
    “齐家人不都死在你手上了吗,这可是庄堡主亲口说过的。”
    “别跟我装傻。”
    “…庄堡主想要谁,只管自己去找,还需要问我的意思吗?”
    “如果说只要把齐缅交出来,我就不对你赶尽杀绝,你可愿意?”
    “愿意,”这回倒是毫无犹豫,“怎么会不愿意?”
    “呵,郭尚辽,你还真是不把齐家兄弟利用到死不甘心。”
    庄洵扫一眼前一刻还志得意满的楼主,眼中玩味尽现。
    “没办法,出身贫贱的小人物要往上爬,是得采取非常手段。”
    “胃口太大,就不怕撑死了。”
    “郭某的胃口自是比不过庄堡主。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没害他们什么,还轮不到齐家的灭门仇人来说话。”
    “故意结交齐蒙抢了他心上人入赘杨家,还骗得人家弟弟为你卖命,可真是让人佩服郭楼主的‘手段’。”
    “…你我对齐家的目的无疑相同,何必如此夹枪带棒?”
    郭尚辽本想说其实杨雨娥真正爱的是他,而齐蒙自始至终都没怪过自己,但确实觉得此种境地下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这些着实好笑。他同齐蒙的友谊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又是谁判得清楚的?
    “不,我跟你目标不同。”
    “…!那为什么留齐缅的性命?”
    “……”
    庄洵无声站起,走到旁边,一手扶上墙壁,道:
    “你可以走了。”
    沉重的声响,为后墙缓缓升起而伴奏。
    对上齐缅面无表情的脸,郭尚辽知道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殆尽。
    嘎吱嘎吱声单调地响了一路。这是一条熟悉的路。当初和小乙逃往醴州去时就是走在相反的方向。没有激动,没了迫切,秋天的残叶都已落尽,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虚假的自由仅仅持续了百来天,就像放他玩闹够了,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再牵回来。齐缅知道自己逃不过,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即使不靠别人,他也能报仇的不是吗?庄洵故意想看他因背叛而伤心,可他偏偏不伤心,只要还在前往目标的方向,旁人无论是谁怎样待他都无所谓。
    记得那天他对庄洵说:“对,我知道你们想要的,现在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但我偏偏不告诉你,永远不会。”
    他以为庄洵会发怒的,但庄洵没有,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将他绑上车。现在,坐在宽敞温暖的马车里,外面寒厉,车里沉寂。左侧是不动声色的千山堡主人,对面是笑容不明的梅昱。齐缅觉得心好疲惫,像前一刻还被人捏在手里喘不过气,下一刻就被灌了铅,看着他渐渐沉重、渐渐死去。
    “差不多到我的地方了。庄堡主、齐公子,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靛蓝的身影潇洒离开,咏鹤庄年轻俊朗的庄主究竟是敌是友,在车内剩余的两人心中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你以为我不杀你是为了《乌托经》?”
    庄洵闲闲地看向齐缅,喝一口热茶润润许久未用的喉咙。
    齐缅睫毛颤了颤,依旧保持偏头的姿势没有理他。
    “若齐家真有那种东西,还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吗。”
    庄洵不以为然,倒是齐缅开了口:
    “有时有的,不好用罢了。”
    “哦?你又想说,只有你知道怎么用?”
    庄洵笑出声,换来齐缅一记狠狠的眼神。
    “罢了,就算有,那也是千山堡的东西。齐家抢得去守不住,弄丢了拿命来赔便是。”
    “你好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的是你曾祖。当然了,你肯定不会知道这些,说不定连齐承望都不知道。”
    “编这些故事来做杀我全家的借口,你不觉得太自欺欺人了吗?”
    “你错了,我做事从来不需要借口。”
    “那为何……”
    “这只是作为千山堡继承人的使命。”
    “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
    “因为我要你。”
    “为什么是我!”
    悲愤中的齐缅显然没有理解庄洵的意思,激动地冲上去揪住对方衣领,只差没拿一把刀狠狠捅下去。庄洵没料到齐缅突然扑过来,只下意识地扶住了他。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帘子伴随着询问声立刻被挑开。
    “堡主?”
    “退下!”
    几个刀已出鞘的手下呆愣原地,眼里只有自己威严的堡主被那位俊美公子压在身下的可怕场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匆忙放下帘子各归各位,心想待会儿无论马车晃动地多么厉害都绝对绝对不能再掀帘子了!
    “只是掐领子是掐不死我的。”
    庄洵回过头,顺手拦上齐缅的腰,好整以暇地对上身上人近在咫尺的脸。
    齐缅随即抡起拳头照庄洵眼上打去,被对方轻易拦截了。庄洵一手抱着齐缅坐起身。
    “这样挑战我有意思么?”
    被庄洵禁锢在怀里,齐缅有些害怕,只不作声地挣扎着。庄洵有些受不了,便放开了他。
    “你囚禁我一个无用之人,有意思么?”
    “有意思的……”凑近对方耳边轻语,不意外地看他手足无措弹回原位,庄洵整整衣襟,一派自然,“况且你并不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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