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里莫斯去到王都的那天，刚好是九月一日开学日。
    与他年纪相仿，身披黑袍穿着深蓝金边礼服的男孩女孩们由父母领着，一手书本一手玩具或者零食的往王立青苹果魔法学校走。因为国家极力鼓舞人们学习魔法，这日王都四处张灯结彩，花车在人们的包围下缓缓前行，上面有衣着艳丽的舞者，有讨小孩子喜欢的兔子布偶人，小丑，不时撒下鲜花糖果，引孩子们兴高彩烈的争抢。
    无论是路人的口哨还是吟游诗人手中的风琴都是欢乐的调子。受这种气氛感染，凯里莫斯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然后哭丧着脸去找工作。
    同样是当黑工童工，王都的报酬肯定比其它地方多，图书馆除了平民魔法外还有一些初级魔法，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穿着几日前从一个村庄里顺来的宽大旧衬衣，打着补丁的裤子的凯里莫斯，多少也可以说是“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期许”而站在这块土地上的。
    他一边穿过欢乐的人群，琳琅的街道，背对光明走向黑暗，一边想起一个童话。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夜里用所有的火柴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美梦，第二日，她死了。
    他想那个作者是不是试图告诉人们，做梦只有死路一条呢？
    反正身后那个绮丽光明的世界，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梦而已。趁还没被它迷住，被它杀死，快点逃吧！
    这日整个下午，他走进无数扇门后又出来，最后终于有个皮肤灰白死鱼眼的妇人答应让他成为面包店的学徒。他可以吃烧焦的面包，睡在柜台下。
    她说这是看在他可怜的份上才发善心好心收留包吃包住，要求他感恩。
    事实上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感恩一词已经有点阴影了。
    于是，凯里莫斯从此在繁华的王都定居下来。每日清晨四点半起来为老板娘一家人煮早餐（当然他自己会偷偷吃两口）。然后和面，做面包，五点前把首批面包送进烤箱，六点正式开门营业。
    之后他得在柜台后坐到正午。如果一上午卖不出一百五十个，他就会被老板娘毒打。
    他想如果立场倒转，他才不会为此打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
    人类比他这个邪神还要坏。
    就算被打得走路困难，他依旧得工作。中午和傍晚得再烤两次面包，要为老板娘和她酗酒的丈夫，长相凶恶的情人煮饭洗衣，收拾房子，尤其要注意不要让她的丈夫发现情人的存在。
    半个月后，每日只能睡四小时的凯里莫斯决定浪费一下睡眠时间好好为自己考虑一下。
    这里不是人能活下去的，那么，离开这里后他该到哪里，如何谋生呢？
    他想起以前看过一部小说，一个孤儿独自一人走到大城市后，被拐进了贼窝。
    只要有口饭吃，不用被当成猪一样剥削狗一样打骂，他是挺愿意进贼窝的。
    他揉揉手背的伤痕，爬出柜底去看墙上的挂钟。离天亮还有几小时，趁早溜掉再想其他吧。
    不过在这之前，要把这段时间受的还回去才行。不然就是偷窃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像是故意不惊扰别人，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半夜三更的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凯里莫斯一把操过柜台上的酱料瓶，缩回柜底。
    脚步声渐进，他听见开门声……以及锁门声。
    那人，直接向柜台走来。
    柜台下的凯里莫斯揣着酱料瓶装睡。在那人接近之际，睁开眼睛。
    在看到脸之前就先嗅到酒臭，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老板娘的丈夫。
    “德克先生？”凯里莫斯一边起身一边小心的把拿瓶子的手藏进黑暗中。“有什么事吗……哎！？”
    德克突然伸出肥胖的手把他推倒在地，然后压到他身上。
    “德克先生！？”
    “玫琪找了个野男人对吧？”他活动着满是胡渣的嘴，酒臭迎面扑来。
    玫琪是老板娘的名字。
    “……”
    “哼，你是知道的吧？”
    这胖子神色古怪，看样子是早就知道的了。凯里莫斯保持沉默，这情形他说什么都是废话，所以只好表示默认。
    本来他就不可能袒护老板娘。
    德克胖脸上堆起令人不快的，粘稠的笑容。没有半点不悦愤怒的样子。
    “那对狗男女和我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不过……你，这段时间不好过吧，那婊（bitch）子可真狠。”
    他凑近凯里莫斯的脸，后者猛地后退。
    “德克先生，有什么事？”凯里莫斯皱起眉，德克的笑容……让他有些恶心。
    “什么事？像你这种有张漂亮脸蛋，又出生低贱的小子应该很了解才对吧。”
    德克冷冷地笑了。
    “乖乖的像个婊（）子一样把衣服脱了张开腿让我操，我可以让你不光不再被玫琪打……”
    “……”
    凯里莫斯沉默一会，眯起眼睛。“婊（）子？你是说娼妓吗？”
    “你装什么装——”
    咚！
    酱料瓶毫不留情的冲击脑部，几缕血从德克额上流下来，越流越多……见他愣住一时晕不了，凯里莫斯又用尽全力一击，二击，三击……
    肥胖的身体终于倒了下来。
    凯里莫斯一脚把他踢进柜底，从抽屉抓了把零钱，又拿了几个卖剩的面包，离开了这家店。
    人类，居然可以不可理喻到这个地步。连他这个邪神都甘拜下风。
    不过，之后的日子怎么办好呢？总会有办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