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13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凝月宫。
元儿坐在时凝月的床边给时凝月喂汤药,烧得满脸通红的时凝月虚弱的靠在衾雪的身上斜着头,让苦涩的汤药从闭着的嘴唇缝隙中渗进去,衾雪时不时用手帕擦掉时凝月嘴角流出来的汤药。
“聂……”时凝月嚅动着嘴唇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涨痛昏沉的脑袋却禁止她发出任何声音。
“聂无心那个小贱人已经被皇上关到宁清院去了,她怎么斗得过娘娘呢?”
时凝月听见元儿的话用力扬了扬嘴角,无神的眼睛中得意的神情一闪而过。
衾雪叹了口气,继续重复喂药的动作。
“娘娘,翎鹃宫的南宫惠妃来看望您了。”外面一个宫人走进来通报,身后跟着直接走进来的羽央。
“你们都出去,我来喂她。”羽央把衾雪和元儿赶了出去,然后拿了个靠垫过来让时凝月的身体支撑在上面,接着捧起汤碗,一口一口地将汤药送进时凝月嘴里。
“娘娘……这……还是让小的来喂吧……”元儿看见羽央,心里有些不安,她肯定是来找时凝月麻烦的,虽然让这个狂妄的妃子吃点苦没什么不好但要是事后她把火气都撒在我身上了……
“你们两个出去,听不懂吗?”羽央抬起头瞪了元儿一眼,元儿无奈,只好和衾雪一起退到外面。
确认元儿和衾雪听不见自己说话之后,羽央一边不间断地将汤药塞进时凝月嘴里,一边说道,“不要以为就你知道怎么恶毒地对待别人,我真希望喂给你的是毒药。”
“大家和你的关系表面上都很好,我不用顾忌这个,我也讨厌说话遮遮掩掩的,时凝月,你不要惹我惹得过头了,这个后宫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聂无心我保护定了,这次我非救出她不可,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是人头落地也要把你折磨得很惨。”时凝月虚弱的反抗对于羽央完全没有用,“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乎皇上的宠爱,就是死了也没关系,这个地方早就呆腻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放一万个心,你不管除掉谁,只要我还在,你别想得逞。”
在羽央毫不温柔甚至带有攻击性的动作下,药很快就喂完了,时凝月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烫的没有了知觉,她看着羽央,想要说出什么,但是羽央早就转身走了。
南宫羽央,你要的是你的同伴,我要的是我的皇上。
我倒要看看谁能得到。
和媛阁内,无晴坐立不安,反复思考着要如何才能救无心。
冷宫就意味着永远出不来了,那是连阳光都无法温暖的角落。无心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自己再了解她不过,可是为什么她要承认呢?
伤害那么善良的月贵妃绝不是无心会做出的事情,可是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能找出是谁……如果能够有证据。
无晴叹了口气,后宫里的人自己认识的都还不多,也没有什么权利,怎么去寻找证据呢。
没有证据就创造证据。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重要的不是谁做出了这件事情,而是无心没有做出这件事,重要的不是把做坏事的人绳之以法,而是救出自己为之可以牺牲一切的妹妹。
“巧莲你过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
“从大明宫出来的前面那条路,是皇上的轿子必经的路线,我要你在那里拦住皇上的轿子。”
“什么?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巧莲吃惊地看着无晴,夫人该不是因为聂昭仪的事情被打击得神志不清了吧,拦轿子?还是皇上的轿子?
“巧莲,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是要救无心只有这个方法了。”无晴恳切地看着巧莲,“听我说,你要想办法见到皇上,无论如何你要告诉他在福袋里放诅咒符的不是无心而是我,你要告诉他诅咒人偶也是我放的。”
“夫人!这事情千万不可!皇上要是信了我说的话你就会被打入冷宫甚至赐死的!我知道聂昭仪的事情让您很难过,人心难测,就算是亲姐妹也是一样,在后宫里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聂昭仪也许从前是你那个善良的妹妹,但现在不是了,月贵妃和聂昭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要为了这样的人去死!”
“她是我妹妹。”无晴抱住巧莲颤抖的肩膀,“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为难你,对不起这件事只能拜托你,我怕自己说皇上是不会相信的,你要像告密那样把一切都告诉皇上,真相,谁在乎真相呢?所谓的真相难道不应该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而存在的吗?如果只会伤害到自己在乎的人,谁要真相?”
“可是……夫人会死的啊!”巧莲没有办法停止啜泣,后宫里自己见过的人,就数夫人最善良,什么事情都想着别人,夫人对皇上的爱情也是单纯的仰慕,夫人明明要求的那么少,为什么这里容不下她!
明明连时凝月那样心狠手辣野心十足的女人都容得下的!
“如果我活着,无心死了,那我会死的。”无晴闭上眼睛,充满幸福地回想起与无心度过的童年,那个发誓要保护自己的黄毛丫头,那个为了自己杀了人的恶魔,“我就是离不开她才来到了这里啊。”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为了别人牺牲呢……”
“因为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无晴松开巧莲,抹去她脸上的眼泪,笑道,“得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大概就是被打入冷宫吧?听说那里很凉快。”
“夫人比我更重要……那么比夫人更重要的东西也是比巧莲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巧莲咬咬牙,看着无晴温柔的笑脸,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既然是夫人是这么吩咐的……
“凝月,你为什么要害无心?”
“皇上!臣妾没有!”“那么你的身上为何穿着给无心送葬的衣服?为什么你的衣服上那只彩鹃不见了?为什么你在流血?”
时凝月低下头,看见自己白色的葬服上沾满了鲜血,这不是聂无心的,聂无心分明还站在皇上的旁边挽着皇上的手臂淡漠地看着自己。
这是自己的血。
因为皇上握着无心的手,将一把匕首深深刺进了时凝月的左腹部。
第二天清晨,在噩梦中惊醒的时凝月从床上大汗淋漓地坐起来,在一旁守了一夜的衾雪抬起疲倦的双眼,“娘娘怎么了吗?”
时凝月没有回答,而是惊恐地看着衾雪,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洁白的衣服,才意识到那只是个梦,害死过那么多挡了自己路的人,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愚蠢的梦吓到。
“娘娘醒了啊。”外面的元儿端着水盆小跑进来,把衾雪推开,昨晚把所有事情交给衾雪之后睡了个舒服的觉,“昨天守了娘娘一夜呢,刚才离开。娘娘感觉好些了吗?”
“聂无心现在在宁清院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时凝月好不容易开口问道,声音很小,小到元儿想了一会儿才想出来什么话是时凝月醒来之后第一句会说的。
“是啊,皇上对她非常愤怒,她是想回来也回来不了了。”
“带人,男人,折磨她。”时凝月用手撑着额头,用破碎的词语向元儿下达了一个命令,元儿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仅仅是把那个聂无心送进宁清院是不会让自己的主子满意的。
“蜀葵,看紧。”时凝月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不要让她离开视线。”
“娘娘真是英明,什么都想到了呢。”元儿献媚地说道,“奴婢这就去,衾雪,你可得好好照顾娘娘,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可担当不起!”
元儿离开之后,时凝月伸出手唤了衾雪过来,衾雪跪在时凝月的床前,扶住时凝月的身子,“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跟着元儿。”
“是。”
衾雪起身离开之后,时凝月想被人拆散了一样倒在床上,宁清院的大多数妃子,她们因为自己的缘故进了冷宫,心里还有着复仇渴望,元儿是她们可以利用的对象。
即使浑身虚弱,时凝月还是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她们想要从那里出来可没那么容易,如果想要复仇就想吧,让她们在冷宫中被自己复仇的欲望和痛苦折磨至死,自己还真是出奇的善良。
宁清院。
蜀葵经过前院的时候,看见一些宫人和元儿走在一起,献媚的笑着,元儿吩咐了宫人几句,宫人点了点头走开了。
聂无心要经历自己必须经历的事情了,光是把自己的阻碍物关入宁清院并不能让她满意,鲜血才是她喜欢的结局。
蜀葵瞥了一眼无心的房间,透过窄小的在墙壁上挖了个洞便称作窗户的地方看见躺在床上熟睡的无心。
自己也算有戏看了呢,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折磨聂无心。不管使用什么折磨方法,在这点上蜀葵并不反对时凝月,毕竟对于蜀葵来说,无心那副冰冷的表情一样让人讨厌,讨厌程度只比对时凝月的讨厌程度稍微低一些。
不过究竟是什么让玄王爷和南宫惠妃都那么喜欢她,她的冰冷绝不是超凡脱俗,她的冷淡绝不是洁身自好。
或许她很适合当妓院的花魁。
蜀葵等宫人离开之后快步走上前,叫住了元儿,元儿看见蜀葵很是惊讶,蜀葵的武功是在她还是才人就众人皆知的,现在该不会是要报仇吧。
但元儿很快镇定下来,她预感到,有一桩对时凝月不利的交易即将促成,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和蜀葵的目标是一致的。
“近来过得好?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月贵妃?”元儿露出一副蔑视的笑脸,她现在能够拜托的人一定只有自己,这样一来,自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踩在曾经的蜀修仪头上的机会。
“一笔交易。”蜀葵从腰间拿出一个锦袋,打开来,拿出里面的一把刻着百花争芳的金镶玉簪子和一只镶着红宝石的象牙手镯,这个西域进贡来的红宝石,自己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对自己也没有用了。
“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该不是要我做什么掉脑袋的事情吧?”元儿冷笑了一声,掩饰住对这两样东西的惊讶和渴望,平常时凝月给自己的也不过就是一些玉簪子和玉镯,这么好的东西自己拿出去卖了可是很大一笔钱。
“不,我只要你去给我找一种叫‘黑冥怨’的毒药,这个簪子可以先给你,事成之后你自然可以拿到这个手镯。”
“如果我说不呢?”
“这件事对你有坏处吗?”
“我和一个受冷落贬为庶民的妃子做交易,如果被我的主子发现了怎么办?”元儿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蜀葵,这样和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说话感觉很好呢,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用同样的语气和时凝月说话的。
那天的事情自己可一直都没有忘记。
“你的坏处大过好处?”蜀葵不理会元儿的挑衅,这种人总在寻找踩在人家头上的机会,而如果对方丝毫不在乎她又得到了什么?“想复仇不是吗。”
“我在后宫里的生活如鱼得水,我可不是那个曾经的修仪,我何必复仇?”
“因为你不是受宠的妃子。”蜀葵冷冷的笑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在自己面前显得格外可笑,“我真想不通,一个美丽如元儿姐姐的人,为何迟迟不能得到皇上的宠幸?你的美丽比起无心可是一点都不逊色,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啊!那个月贵妃,你的贵妃娘娘,她可不希望有人会威胁到她,你在她身边那么久总不会说些她温柔娴淑善良体贴的话吧?你若是聪明点就要明白我们的交易对你的好处比对我的好处还要大。”
“第一句话就错了。”元儿还想做最后的抗争,但是在蜀葵冷静却咄咄逼人的口气下,元儿处了下风,不能让她觉得抓住了自己的把柄,“我喜欢金钱,但不想要当一个受宠的妃子,伺候人我也伺候惯了,谁要做个整天勾心斗角连睡觉都要担心着会不会被陷害的妃子?那些人的趣味真奇怪。”
“争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要是被你的主子发现你许久没回去怎么办?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拿下这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去给我买一瓶价格不到这个百分之一的毒药?”
“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不过是个庶民!”元儿在蜀葵的语气中感觉到了轻蔑,她清楚,蜀葵根本没有因为被贬为庶民而有任何想要巴结她的意思,蜀葵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个交易肯定会成功。
“元儿姐姐,你愿不愿意拿这个庶民的破烂玩意去买一瓶用金子都买不到的毒药?”蜀葵摆出一副献媚的笑脸,眼神中却依旧不改高傲的轻蔑,那条横在蜀葵鼻梁上的刀疤反倒给蜀葵增加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见元儿没有反应,蜀葵耸耸肩转身,嘴里念叨着,“和一个不会看大局的丫鬟说话真是累了我。”
“等一下。”元儿咬了咬嘴唇,反正也被时凝月羞辱了那么多次,何怕被这个庶民羞辱,能够复仇谁管那么多呢?谁都知道“黑冥怨”是用来毁容的毒药,那张美丽的脸如果毁了,自己可不是可以天天踩在她的头上?光是被毁容就足以让她生不如死了。
“把那把簪子给我。”
蜀葵扬起嘴角,“姐姐真是聪明人。”
衾雪躲在柱子后面,看见元儿和曾经的蜀修仪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整个过程自己只听见了元儿很激动地喊了一声“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不过是个庶民!”,之后又看见元儿接过了蜀葵手上的簪子。
一场对元儿好处极大的交易,她爱钱,但这个交易绝不仅仅是这个样子,蜀修仪是因为月贵妃的缘故才贬为庶民的,而元儿早就对欺压自己的月贵妃看不过眼。
人心的驱使下,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衾雪避开元儿抄近道离开了,所谓的近道,不过就是一条长长的小巷,里面关着那些失宠的妃子,她们在墙后面唱着哀曲,声音尖锐凄惨,甚至说不上是一支歌。
不要得罪任何人,因为人心太可怕了。
衾雪低着头快步通过小巷,看到小巷尽头的一处空旷平地时,衾雪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很少人经过这条小巷,因为那种绝望而疯狂的歌声,时而大声尖笑,时而撕心裂肺的哭声,常常把过往的人吓得再也不敢靠近这里。
那只是被关在囚笼中的心发出的嘶吼。
回到凝月宫,元儿还没有回来。不要得罪元儿。
“娘娘,奴婢回来了。”
“很好,她都做了些什么?”
“奴婢的位置听不真切,她和那些宫人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没看见什么其他的人和她说话?以前的妃子?”时凝月有些不相信,在她的印象中衾雪是个娴静的不爱得罪人的丫头,可谁都有利益熏心的时候,如果她真看到了什么指不定还要添油加醋的说一番,这样一来她以后就可以成为自己身边地位最高的丫头了。
“没有。”
“很好,你下去吧。”时凝月点了点头,打发衾雪退出去了,心里计算了一下接下去的棋局。无心自己很难猜透,她不会不知道自己一直想尽办法陷害她,听说这次她自己招供了,谁知道她心里又在想什么?她迟迟没有对自己复仇的迹象,可是她不可能不复仇。
没有人能在遭遇了这种事情之后还露出像她那样不在乎任何事情的表情,只要她想要对自己复仇,自己就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当天的迟一些时候。
无心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挣扎着把身体支撑起来,朦胧中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士兵的布衣的男人,正笑着朝自己走来。
无心皱了皱眉头,站在男人的面前向后退,右手紧紧攒着刚才临时抓起的簪子,时凝月是想用“我被其他男人侮辱了”这样的事实来折磨我还是他身上的那股臭味?
后者绝对不可以忍受。
男人没有说话,几大步上前想要把无心逼到角落,无心躲开男人,始终和男人保持一段的距离,最后,那人被惹火了,上前一个箭步抓住无心的肩膀把无心往怀里搂想要扒掉无心的衣服,无心抬起膝盖狠狠对着男人的裆部一撞,疼得他后退了几步,但是那一脚似乎没什么力度,男人直起身子想要继续攻击无心,无心躲过男人伸过来的手,举起簪子插进男人的左眼,一声恐怖的尖叫几乎要刺破无心和站在窗外往里看的蜀葵的耳膜。
蜀葵断没有料到在这种情况下房间里传来的声音竟然只有男人的尖叫声和无心撞在墙壁上的声音。男人捂住左眼,另一只手抓住无心拿着发簪那只手的手腕,把她往旁边一甩,无心重重的撞到墙壁上,那男人愤怒地扑过来骑在无心的身上抓住无心的头发开始撕扯,然后双手扼住无心的脖子使劲摇晃无心的脑袋往墙上砸,猛烈地攻击让无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她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的发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上。
蜀葵握住剑柄,抬起脚转身要往房间里面走,这已经不是自己可以享受的范围了。
蜀葵用脚踢开门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男人转过头,与蜀葵充满轻蔑的眼光对视,他像头野兽一般扑向蜀葵要将她摔在地上,蜀葵没有躲,抽出剑直直地刺入男人的心脏,那男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然后倒在地上。
蜀葵抽出剑,插入剑鞘。血一滴也没有留在剑上,幸好,这样的人的血会让人觉得恶心。她走向倒在地上的无心,无心的头发被抓的很乱,嘴角淤青,嘴唇出血,身上有很多道抓痕,蜀葵跪在地上轻轻捧起无心的头,感觉到手上湿漉漉的。
自己是闷在这里闷了多久,竟然会浪费力气去救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蜀葵托着无心的身体站起身,将无心放在床上,救不救的活呢这么弱的家伙,说起来真让自己失望,如果要反抗就反抗的力度大一点啊。
自己想要欣赏的眼泪和惊恐通通没有,她那副表情就好像她可以战无不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