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毁芳园梅树伐薪堕残影 哭花神伊人呕血埋香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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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花总兵戍边回朝,崇祯帝召见文武百官,问道:“哪位爱卿有事要奏?”花总兵跪于丹墀上,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觉十二孝陵处甚是荒凉,若在其两侧广种梅树,则不负花神庇佑我朝,陛下以为如何?”崇祯帝听罢,正中下怀,问道:“花爱卿所言,实获朕心。不知从何梅园采为薪?”花总兵说道:“臣闻柳尚书府内建有梅柳园,何不取此木修彼陵,还望陛下裁酌。”崇祯帝犹豫道:“柳爱卿其人虽有不羁之才,但却不合时宜。且他已告老还乡,恐朕亦束手无策。”花总兵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须恩威并行,不过尔尔。”
崇祯帝龙颜大悦,应允道:“也罢,此事便交与花爱卿去办,去柳府传朕口谕,择日起伐梅为薪。”花总兵听罢,叩首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退朝后,花总兵回至府中,将早朝上疏之事转述了一回。花肖瑛心中暗喜,说道:“求爹爹遣孩儿前去传谕,定将梅园手到擒来。”花总兵见状,点头笑道:“我儿此去,为父无甚担忧。只须要软硬兼施,方达成圣愿。”花肖瑛拱手领命,这且不提。次日黄昏,花肖瑛带领一帮小厮,堂而皇之地来到柳府门外。守门老家人大惊,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花肖瑛说道:“本少爷姓花,遵父命特来此传达圣谕。”
老家人不敢怠慢,赔笑道:“既然如此,烦劳花少爷少待,老汉即通禀我家老爷。”说罢,便打开两侧角门,花肖瑛与手下走进。老家人一路穿过游廊,走进正堂,只见柳尚书独自闭目养神。老家人报道:“启禀老爷,传圣谕的花少爷在院恭候。”柳尚书听罢,自语道:“莫非是花蕃之子花肖瑛,恐怕来者不善。”便穿戴好朝服官帽,同其走出门首。柳尚书见此光景,问道:“不知花贤侄贲临舍下,所为何事?”花肖瑛作势道:“圣上有谕,择日起伐梅为薪,为十二孝陵所用,小侄奉命前来监工。”柳尚书如闻晴天霹雳,惊道:“老夫早已半隐世俗,何谈与之干系?”
花肖瑛听罢,冷笑道:“君命无二,一朝位极人臣,理应极尽臣之本分,何况梅落梅开亦有时。”柳尚书拱手说道:“容贤侄体恤下意,可否宽限几日,再行伐薪。”花肖瑛略有不忿,说道:“三日之后,小侄再登贵府,还望尚书大人早作计较。”说罢,便拂袖而去。柳尚书回至正堂,捋着胡须,叹道:“天降浩劫,梅柳园一旦化于残屑,老夫目不忍睹,暮年时便因梅而折寿。”林夫人走上前来,亦叹道:“梅花一年只开一度,占尽四时风光后,却无计相留春归。”说罢,便捻着佛珠,对着观音像虔诚朝拜,祷告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愿我佛能解梅花此厄。”
碧茜端着香茗走进,从屏风后无意听见两人之叹。便转身回至絮烟阁,告知道:“琼姑娘,奴婢听老爷与夫人说,择日朝廷将梅柳园采取为薪。”绛琼听罢,险些晕倒在地,幸被碧茜及时扶住。绛琼望着窗前几株梅花,自语道:“我见梅有如见璞兄,失梅便失隐柳梦缘。”碧茜见状,劝道:“琼姑娘且莫心窄,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焉知梅园不能转危为安?”绛琼不觉触动心弦,说道:“兰操师父曾托梦说,‘伐梅为薪,伤柳泪尽。’恰是梅柳异兆。”碧茜劝道:“兰操师父既算出梅花遭难,必有道法消此劫数。”绛琼付之一笑,便与碧茜一同下楼。
两人到至堂内,绛琼敛衽一拜,说道:“女儿已知伐梅为薪一事,昔有缇萦为父申冤,又有木兰代父从军。女儿愿乔装朝见天子,联名为梅柳园请命。”柳尚书听罢,摇头说道:“琼儿不可,当初尹太监选秀女时,若非将玉杏移花接木,则恐我府皆犯欺君之罪。”林夫人见状,会意道:“你爹爹所言甚是,可知造化弄人,只有静待否极泰来时,听其天命罢了。”碧茜不觉灵机一动,说道:“不如奴婢与琼姑娘一同起身,前往法镜寺求兰操师父则个。”绛琼转又释怀,含笑道:“不必叨扰兰操师父清修,若梅柳园双双俱陨,绛琼定泪祭花神,拼却双目失明,在所不惜。”
次日下起绵绵细雨,花肖瑛与一帮小厮闯入柳府。柳尚书上前拱手,说道:“苍天怜悯雨飘为泪,贤侄难道忍令花神悲煞?”花肖瑛听罢,说道:“非是小侄不近人情,怎奈皇命在先,我等只有遵从之份。”说罢,便命众人往梅柳园尽行砍去。柳尚书老泪纵横,叹道:“天道不测也!”便与林夫人站在檐下。只见梅柳皆有合抱之大,生于毫末,便知树龄乃多年之久。绛琼在窗前看一枝一叶,皆化作香尘无数。含泪叹道:“可怜梅柳如红颜薄命,明媚鲜妍无几度。”正欲掩面出门时,碧茜见状,拦住道:“琼姑娘莫去,天正下着大雨。若不幸淋病身体,便得不偿失了。”
绛琼听罢,挣脱道:“你莫要拦我,多说无益,我已心去难留。”碧茜只得依从,连忙拿起油纸伞,扶着绛琼下楼。不多时,两人到至梅柳园内。绛琼如风摆荷叶般,颤颤巍巍地走来。花肖瑛一瞥绛琼,顿时惊为天人,自语道:“不想竟有如此红尘佳丽,世外仙姝。”绛琼接连咳嗽几声,碧茜轻轻地捶背,哭道:“奴婢情愿代琼姑娘伤痛。”柳尚书见状,劝道:“琼儿,此地不宜久留,回房静养才是。”林夫人搂住绛琼,疼惜道:“琼儿,为娘何忍看你自残病体。”落花刚经眉尖,绛琼轻拾一片于掌心,笑含悲戚,说道:“璞兄,绛琼未忘簪盟,无负梅柳淹留诗魂。”
此时柳树竟如感觉疼痛般,渐渐地渗出斑斑血迹。花仁见状,连忙报道:“少爷,此树非凡品常质,兴许有树精作怪。”花肖瑛听罢,喝道:“此与尔等无关,任血恣意蔓延。”绛琼顿时急火攻心,吐出几口血来。此时汗巾不慎滑落地下,鲜血将梅花染得分外殷红。绛琼噙着眼泪,吟七绝道:“寒梅影堕缘灭真,阶前千丝折泪痕。花魂未返柳梦偕,应知侬身同伊根。”吟罢,雨中掺杂数点梅花坠地,其中一瓣上隐约题有诗句。绛琼看去,正是自己方才所吟悲语。倏忽风停雨散,碧茜将油纸伞收回柄内。绛琼半悲半喜,含笑道:“泪雨终收。苍天监察柳心,适梅愿兮。”
花仁上前报道:“启禀少爷,梅柳园内所有茂枝皆已伐毕。”花肖瑛听罢,大喜道:“尔等功不可没,速将残枝带回府上,听从圣上发落。”花仁领命,众人抬薪出府,皆作鸟兽散。绛琼含笑道:“碧茜,你去取来笤帚一把,白布一尺。再烹茶一壶,端来干净小瓮。”碧茜见状,问道:“琼姑娘要这四物何用?”绛琼未曾道破,细语道:“投之以相思,止乎于缘心。”碧茜依允,取来分别搁置地上,侧身静静观看。只见绛琼扫尽阶前花尘,将其装入小瓮内。把白布撕成两半,各缠于梅柳枝上,以茶洒地,叹道:“宋玉招魂,时人道语痴不经。把臂归去,如彼梅柳隐。”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