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树下腐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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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那袁郡王全然不顾半分夫妻之情,竟狠心弃夫人而去了?”那男子看似轻描淡写地问,只是嘴角却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若不多事坏我名声,我何至于沦落如此地步!”童蒙叹息道,“敢问阁下,为何要救我?”
“孤只是路过尊府,恰好遇到了夫人,总不至见死不救吧。”那男子对她略一拱手,“上元节一遇,夫人自己遗落金钗,孤只是原物奉还,未曾想反累夫人蒙羞受辱至此,实未不知。孤在此向夫人赔罪。”
“……不必了。”童蒙愣愣地看看他,有些意外:一个外人尚有那不可见死不救的心肠,自家那冤家却又何苦这般狠意绝情?看来,还是与他夫妻缘分尽了……即便是没有这金钗风波,也会生出别的灾难遭遇吧!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种很疲倦的无力感,喃喃自语道:“现在想来,也许就算你不送金钗,我也会有此劫……是我自己时运太蹇,怨不得你。”
“噢?”他见童蒙突然改变了态度,不由得狐疑:“夫人这是如何说?”
“有劳阁下仗义相救,容妾身日后再报……”童蒙到这地步已经心思混乱的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了,无奈地以手扶额,似在恳求道:“阁下能否容妾身先清静片刻?妾身有些累了。”
“这是自然,忘了夫人身体尚虚,是孤的唐突了,切勿见怪。孤这便告辞。”这人倒也是很有眼色的,干脆爽利的起身作别。
待他走了,童蒙仔细思索着:这个人想来应该是羌扶国所谓的什么六皇子了,记得过去在府中好像听爹爹提起,这人叫陆明吧?不过他们羌扶不是一直痛恨我们中原人吗?无端端地,他救我做什么?……是了,莫不是看上了我这柳姑娘的外表?哈!难怪世人只喜欢注重外貌,看来这外表现象果然重要!若我还是前世里那个落魄书生模样,他哪里会管我的死活?那时节,连我是谁他也未必肯留意!他若知我依旧是个男子心肠,不知又当作何感想?想那世人:哪个没得有七情六欲的?自然少不得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了。也罢!既然落在了他手里那就且先由着他去,我只管见机行事便是。是死是活,只管听天由命罢。
这样打定主意,安心养精神。
如此过了些时日,那陆明对他依旧以郡王妃的饮食标准锦衣玉食的豢养着;偶尔来此看望一番,却并未有什么越礼之行,反倒叫童蒙好生纳闷起来。
一日傍晚,他在那院中漫步,望着府中景物依旧,却已换了主人;而自己生死也具掌握在他人手里,难免心中有些伤神:想自己自幼饱读诗书,半生穷困潦倒,不得通达;而今却稀里糊涂的投了女身,嫁作他人妇却又被随意丢弃,命运辗转不得自主;想那生平所学又有何用处?那些寒窗苦读的努力又帮得了自己什么?今世的柳不言虽然是个女儿身,却生来富贵,不用寒窗苦读,只管锦衣玉食;虽然命运多蹇,但比起前世那遭人嗤笑,无人搭理的穷酸书生蠢童蒙来,又不知强过多少!呵!造化!造化!你这弄人的东西!
他悲叹着,突然听得院中大树下传来一声声微弱的猫叫:“喵……”
不由得循声望去,却并曾见得什么猫。
当日那老郡王妃养着一只波斯猫做宠物,莫非逃难时没带走?童蒙心念一动,走到树下,再仔细听去,竟然是那树根之下发出的。
“奇了!难道这树根之下还能长出猫来?”他诧异地蹲下身去,见脚下的泥土似乎有些松动,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肮脏,伸手便去挖。
童蒙挖着挖着,不一会,便挖出一团粘稠稠,黑糊糊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已经半腐烂的死猫,那身上凝结的血污皮毛和腐烂的猫身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猫肚子上的伤口处似乎还蠕动着些许蛆虫;一双猫眼早已泛白,却依旧睁着,仿佛在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罪过了!”童蒙认出正是老郡王妃养的那只宠物猫,见了这个惨样子,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想当初这只波斯猫在老王妃手上时是何等的珍贵!略略有些小差池伺候猫的下人都是要挨板子的……如今却不知被谁害死在这里!真个是主去物亡,失了靠山。而今我落在人家手里,不也是如此吗?也许,这只猫的下场就是明天的我吧?
“喵……”突然,那只猫竟然阴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叫声,冷不丁的吓得他跌坐在地。只见那死猫居然站了起来,空洞雪白的猫眼盯着他,声音阴冷而又微弱,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你是怨灵吗?”好在见过的鬼怪多了,童蒙很快便适应过来,问道。
“那个老太婆哪里去了?”死猫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
“你是说老郡王妃?”
“那个老太婆哪里去了?”猫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比那晚霞映照的院子还红。
“如果是老郡王妃的话,我也不知道。”童蒙爬起来,拍掉手中的污泥,“你不是她养的那只猫吗?谁把你杀了?羌扶人?”
“是那个老太婆!”死猫浑身湿哒哒的毛炸立起来了,黏糊糊的血斑令人作呕:“她在逃亡时居然怕我乱跑就命人宰掉了我!这个死老太婆!她一向只是把我当做玩物与她逗乐解闷!我饶她不得!”
“你是说,是老郡王妃弄死的你?”童蒙有些意外:那老太婆怎生舍得弄死她自己平日爱如珍宝的宠物呢?
“你很奇怪吗?”那东西似乎能窥破人心,突然发出凄厉的尖笑,仿佛夜猫叫春一般。“因为她根本就是个自私的老太婆!玩弄我时她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大,只当是与我的恩宠,不需要我时便自作主张要我的命;哪里顾及到我的意愿!现在我既然出来了,便定要找到她,讨回公道!”
“哈哈哈……”童蒙听了,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你笑什么?”
“我说你这只死猫哇!”童蒙笑着回答它道:“你也不仔细想想:宠物这东西无非就是带给主人愉悦的附属玩具;平日里似你等这般无需辛苦费力,只需耍娇弄痴,做出一副天然娇憨之态,便可衣食无忧,颦笑间便可得到你们主人也许需要辛苦半日才挣得到手的东西,无忧无虑享尽天下荣华;稍有不是,便千般委屈万般冤枉,做出许多可怜之态;那饲养者还要花费心思好言相劝,温柔相哄;试问,如此可算平等?可谈公道?宠物本身就与主人没有平等可言,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厢情愿罢了!故此上,一旦失了宠或主人自身难保,似你等这般的宠物,自然难逃厄运。那老郡王妃固然自私可恨,但是这件事上我看你无需寻她报仇了。倘若你真的寻到她问她讨得了性命,试问黄泉路上与她相见时;她精心饲养你这许多年的恩情你又如何还她?那便又换成你的不是了。你若要公平,又何必做她的宠物?何不当初偷跑了便是?你既要不劳而获贪享她的荣华富贵,又要她与你平等,不得随意剥夺你的性命自由,这天底下的便宜都被你们宠物占尽了去,如此,谁还辛苦做人干什么?不如都在那阎罗殿上,转轮王前求个人情,情愿拿一世为人的命格与他换了畜生道,都做宠物去岂不是好?”
“你这呆头愣脑的书呆子!”那只腐烂的死猫凄厉的尖叫一声,反驳道:“你道别人看你不出,我等通灵之物便也看你不出不成!你本是那误投了女身的穷文人,空生得一副好皮囊!明明不懂我等被迫与人做宠的苦衷,却硬拿你肚里那些忠君护主的愚忠思想强加我等!你只知与人做宠享尽荣华甚便宜,却哪里知晓身不由己与人强颜欢笑的痛苦!真个是食古不化的书呆子!好!好!好!我且不与你在此胡缠,既然你这般深明大义,羡慕这等生活;我且送你一物,教你也有那令人心生宠爱的资本,经历一番与人做宠的滋味!”
言罢,却见它口一张,吐出一团毛茸茸,软乎乎;如珠似玉一般的白色毛团儿,有鸡子大小,忽的一下子窜入童蒙惊愕的嘴里,滚进肚中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童蒙又惊又怕,赶紧俯身使劲去呕,却怎么也吐他不出。再看那腐猫,竟然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