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用手摸了摸对方，在确信这不是做梦以后，水蒸气抱着水覆舟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这是你爸显灵了。水覆舟拿来水桶和绳子，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清水，娘俩每人舀了一碗，然后跪在井旁，以前水覆舟在这里住的时候，没喝上井水，现在要走了，井里却出水了，这样也好，喝完家里的水再走，就没白在这里住一回。想到这里，水覆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一股泌人心脾的清纯让他荡气回肠，水蒸气也喝了一口，一股撕心裂肺的混沌让她无法言表，她听见儿子水覆舟说好喝，随后就看见水覆舟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心想莫非是自己有什么毛病。所以就忍着没说。水覆舟一口气喝了三碗才放下，随后对水蒸气说：
    “等我有能力了。就在这里打一口大井，让葫芦海的人都喝上这么好的井水。”
    水蒸气看着儿子，仿佛眼前已经有了那么大的一口井，井口不小，垒上石头以后才变小的，下边没水的地方挺大，就象一个山洞一样，都能住人。再往下又变小了，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井水了。水蒸气看见井水很清，心想怎么会看不到底呢、她侧了一下身子，才发现下边和上边一样，都是口小里大。这和自己打的直井不一样啊，怎么中间还有细腰呢？水蒸气百思不得其解，一连几天都在冥思苦想。水覆舟虽然看见了，还以为是睹物思情，想起了没看到自己出息的父亲才难过，过几天就好了，于是也没往心里去。忙着张罗上天以后带来的喜庆。
    这回不用水蒸气张罗，水东流和水中天就一起出来张罗了。水覆舟是葫芦海第一个考上九天大学的人，上了九天大学，就等上了天上。通知从天上下来以后，水中天代表村里，亲自在家里宴请了水覆舟娘俩，还有水东流一家，席间水中天没等水覆舟开口，就主动承诺由村里承担水覆舟的全部学费。水覆舟对村里的承担表示了感谢，说有朝一日要能出人头第，一定会回报养育自己的乡里乡亲。水中天听了哈哈大笑，说当初真没看错你，以后村里就会借你的光了。水蒸气静静地听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就象在做一个梦，以前自己象破烂一样被村里的人，甚至包括家人给扔了出去，现在儿子飞黄腾达了，才又被村里请了回来。看来开始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一定要出人头第，露出自己的脸来让别人看着，自然就有人追随了。当初的自己和现在的孩子都出头露脸了，却是两个极端，那么自己所走过的路，就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过程了。
    原来不过如此，好赖不计自己还算过来了，只是为此的付出却太不值了。现在的水蒸气，反倒向往起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日子来，儿子走了以后，自己就该考虑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弟弟水东流虽然已经表示要把自己接回去，可水蒸气却不想回去了，那么哪里者自己的归宿呢、要是象水蒸气一样会蒸发了也行啊。
    水覆舟没想到母亲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喝多了，当晚和水蒸气一起在水东流家住下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水覆舟发现母亲没了，开始在家都以为是出去解手，一会就会回来。等吃饭的时候还没回来，又以为是回家去了。对此，水东流对水覆舟说回去劝劝你妈，让她回到我这住吧。就她一个人，能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就呆着。等你成家以后，你妈愿走就走，不走就在我这呆一辈子。不比她一个人呆在那鬼地方强多了。
    水覆舟当然同意，吃完饭就回家找水蒸气去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母亲。水覆舟毛了，回来动员大家去找，有人说在半夜听见狗叫，从村里叫到村外，方向应该是回家去的，难到会去了皮村不成？水覆舟也觉得奇怪：自从父亲没了以后，母亲很长时间都不去皮村了，这回又去皮村干嘛。于是一行人来到了皮村，皮包蛋在皮村还有弟弟皮包骨，是后娘养的，要不也不会把皮包蛋赶出去了。皮包骨结婚才两年，妻子计在春正坐在自家的大门口，抱着孩子哄着。看见这么多人过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水覆舟是在水村上学时听说在皮村有一个叔叔，却从来没见过，父母也不让他去，只能从大人互相的议论中听到点蛛丝马迹。议论他的时候，大人的眼神都象在看可怜的虫子。水覆舟心里也很难受，他知道虫子只能是在要被鸟吃的时候才可怜，一点也不可爱，那么自己的地位就危在旦夕了，要不水覆舟也不会抓住学习的机会全力争取了。现在自己也大了，别人再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成敬佩和羡慕了，那么自己再到皮村，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是不是母亲也想回娘家了，或者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一个人去娘家处理。水覆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和舅舅水东流来到了叔叔皮包骨的家里。
    听说是侄子水覆舟来找母亲水蒸气，计在春说确实是早上过来的，现在和婆婆一起，给去世的公公上坟去了。大家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计在春也早就听说水覆舟考上九天大学的事，看见水覆舟也要去上坟，就抱着孩子要领水覆舟去磕头。水覆舟接过孩子，也就是后来的皮无毛抱着。已经两岁的皮无毛，身上有毛的地方，包括头发在内，还都没长出毛来。水覆舟问了一下弟弟的名字，名副其实。因为初次见面，旁边还有不离不弃的舅舅水东流，所以水覆舟也不好多问叔叔家的事。计在春也没象水东流一样多说，这使水覆舟对计在春的沉稳有了一点了解。来到墓地的人们并没看见水蒸气，只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在哭着，计在春说这就是奶奶，然后喊了声妈，妇女这才停止了哭声回过头来，计在春对婆婆说这就是孙子水覆舟，来上坟了。水覆舟刚要叫奶奶，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却突然象见了鬼似的，对着水覆舟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他爹，别打我。儿子是我赶出家的，可不是让我弄死的。你说让孙子来报应我，现在孙子来了，就让孙子打我的屁股吧，别打头，疼死我了。”
    一伙人全都愣了，原来奶奶在上坟的时候让显灵的爷爷给吓疯了。大家看着坟上还在冒着的青烟，全都跪了下来。水覆舟把头磕到地上，嘴里说着：
    “爷爷，孙子来看您了。以前奶奶有什么过失都过去了，孙子现在也长大了，您就别难为奶奶了，孙子给您磕头了。”
    说来也怪，水覆舟说完，奶奶就不叫了，可也没好。躺地地上，半死不想活的，水覆舟只好和水东流轮换着把奶奶背回家，也不好再问水蒸气上哪去了。直到出去放牧的皮包骨赶着成群的牛羊回来，水覆舟这才知道叔叔继承的家产确实可观。皮包骨当然知道水覆舟考上九天大学的事，但却不知道母亲发疯的事，计在春对他说了以后，他这才放弃了宰羊待客打算，急忙去请大夫去了。
    服了镇静安神的药以后，皮包骨还是没放过那只待宰的绵羊。在杀羊的时候，因为还想着母亲，水覆舟要回家接母亲过来，皮包骨没让，而是让水东流去了。水东流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这是在皮包骨家，水覆舟和皮包骨是头一次见面，一边杀羊一边忙着说话，外人只有自己，不把水蒸气找回来，水覆舟心里不踏实，不去也得去了。只是他来到水蒸气住的地方还没看见，就不知道该上哪里找了。这个妹妹也是，难道蒸发了不成？水东流边走边想，他实在想不出水蒸气还能到哪里去。
    听说家里也没有，水覆舟就有点坐不往了，天色已晚，皮包骨和水东流都劝往了还要回家的水覆舟。说刚从这里回去，没准又到了水村了，明天再去看也不迟。水覆舟一想也有可能，只好作罢。
    要是第二天在水村找到了水蒸气，什么事也就没了。没准皮村和水村就此还能和睦共处，不至于到后来水火不容的地步。水覆舟和水东流在皮包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友好分手的时候，都没想到从此会反目成仇。路过半路的家，水覆舟还找了一圈，生怕飘忽不定的母亲又回来了。在确认没在家里以后，两个人又回到了水村，结果水村也没有，从昨天出去就没回来，这下所有的人就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