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厨房跟师傅打了个招呼，风歌便离开了怡然楼，广玉兰树上换回原本模样，从容归家。沐浴梳洗，换过衣衫，才坐下，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刘桐与方诚捧着一摞子账册，领着十数名管事便找来了。
    “公子……”刘桐的声音有些许犹疑，担心自己逼得紧了，惹恼了风歌。
    风歌摆摆手，止住他们，径直道：“楚问之呢？叫他也来，书房说话。”
    “大管事马上就到。”刘桐松了口气，立刻应道。
    风歌微微颌首，站起身往书房行去，众人随后跟上。
    书房内，风歌正看账。
    刘桐、方诚与一个相貌神情都十分冷硬的男人伺立在桌前。门外，各个分号的大小管事静静候着。
    风歌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嘴里也没闲着：“楚国今年雨水丰沛，收成定会大好，叫遂城那边派人过境尽可能多收些，屯着。”
    方诚应了声，“是。”随即招来一名管事吩咐了几句，那人去了。
    “湖州那边的收入怎么比往年少了一成多？问之，你派人去查，我要知道原由，还有，让他们草拟个解决方案来，顺便告诉他们，合记不养废物！”
    楚问之领了命，叫了人来分派任务。
    “盐行这半年的步子走得大了些，西边的铺子先搁一搁，如果好处都让合记占了，就该招人眼红了，与其时时防人使绊子，不如分些甜头给人家，生意么，还是大家一起有的做才好。”
    刘桐连连点头，“公子教训的是。”
    “让云霓坊的绣娘多花些心思，那批越罗贡缎尤其要仔细，王后大寿，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我准备让那些越罗缎在大寿上一呜惊人，好叫那些达官显贵的女眷们日后都成为云霓坊的主顾，还有，帝都那边的云霓坊店铺还得再扩建装修，方便女眷们出入试衣，另外，在那里备上上等的胭脂水粉，还有点心茶水，介绍给她们。”
    “公子放心，这事自打年初就已经着手安排了。”
    “宣州的这批药材收得不错，着人把这几样送到去来阳……”
    “品宝斋……”
    ……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刘桐几个门里门外，来来回回，外面的管事进进出出……
    红日将沉时，风歌终于积欠数月的账本全部审完，号子里的紧要事务也安排了下去，管事们包括刘桐与方诚他都打发了回去，只留下楚问之。
    人一走空，风歌之前端整严肃的坐姿顿时没了，烂泥一样瘫在了椅子上。
    楚问之见了，大皱眉头，“你这像什么样子，叫人瞧去了成何体统。”
    风歌懒洋洋地瞅了他一脸，笑谑道：“像你这样成天板着个棺材脸便有体统了？”
    楚问之道：“你好歹也是合记的当家，起码的脸面总应该顾全。”
    风歌不在意，“这里又没外人，再说了，我风里来雨里去的，才刚回来，气都没喘一口，就被你们押着做了一天的苦力，我还没倒下，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很了不起了。”
    楚问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硬梆梆道：“合记是你的。”
    风歌噎住，他向来口舌伶俐，却每每在楚问之这个不擅言辞的家伙面前吃鳖，想着不免悻悻，忍不住刁难他，“既然我是合记当家的，那有你这么跟东家说话的么？还有啊，东家回来也不去接，有你这么当人下属的么？”
    楚问之双膝落地，“请公子责罚！”
    风歌闪电般跳起窜到一边，险些带翻了椅子，“至于么至于么，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就跟我来这套，这要叫我爹见着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哈哈哈哈！”不客气的笑声陡然响起，屋子里突然多出个人来。这人一身黑，长得与楚问之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年轻不少，放肆地大笑着，气质与楚问之迥异。
    对他的出现，屋里的两人仿佛早就知晓，毫不惊异，风歌一脚踹过去，恨恨骂道：“笑，笑，笑死你去算了！”
    这人侧身避开这一脚，笑意难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他是什么样的人，指望他解释理由，或是说两句好听的，那太阳就真要打西边出来了，他肯定是只有跪下认错这一招的，你这不是自找的么？狼狈成这样儿，哈哈！”
    “行之！”还跪在地上的楚问之低喝了一声，楚行之立时收了笑，因收得太快，紫胀了一张俊俏的脸皮。坏了，难得看到风歌这么狼狈，太得意了，都忘了他大哥的手段了！
    风歌见楚问之还跪着，忙过去，双手搀起他，一脸庄重，“问之，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当你是大哥，世上哪有哥哥跪弟弟的道理？”
    看着面前清澈无比又洞察人心的眼，看这眼中的真挚与诚恳，楚问之有一瞬恍惚，随即回神，不着痕迹脱开风歌的扶着他的双手，退了半步，却没开口。
    风歌暗暗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了，楚行之的心结还在啊！
    “行之，”抛开淡淡的无力感，风歌回头唤道，“可查到了些什么没有？”
    说到正事，楚行之不再嘻笑，“暂时只查到这人是齐国来的，别的也没看出什么来，你也知道归一堂偏重朝堂，我只能肯定这人绝对和朝廷没什么关系，还有，和武林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风歌曾为那人渡过气，有没有功夫一探便知，和武林没关系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原以为他和齐魏朝堂有些什么联系，没想到……若都没关系，东江十二水寨的千里迢迢追过来为何？他忍不住皱眉，“连姓名也没有？”
    楚行之道：“有，叫吴瀚。不过，不能保证是真名实姓，我已经传书齐国那边查了，过些日子应该会有消息回来。”
    风歌再问：“其他人呢？”
    “余让几个你已经知道了是东江十二水寨的，还有两拨分别是日月盟与七煞教的人。对了，跟你搭话的那人真实身份是嘉郡王，详情在这里。”他掏出几张薄薄的纸放在桌上。
    楚问之听了大皱眉头，忍不住插话道：“怎么回事？魏国朝廷几时里和齐国黑道搅在了一起？你又是怎么掺和进去的？可有泄露身份？”一开始是问的楚行之，可后来却都朝着风歌去的了。
    “意外。”风歌答得很简洁，然后从怀里摸出那块榆叶形的东西来丢在桌上，“我上去的时候，他就剩半口气了，说了两句话就挂了。喏，留了这玩意儿给我，要我给他报仇。”
    楚问之拿过那块东西，反反复复仔细看过，又放在鼻下闻了闻，道：“像是龟甲。”
    风歌点头，“我看也是。”
    楚行之凑过头来，“干什么用的？”
    风歌白了他一眼，“我要知道还让你去查？”
    “这龟甲上什么都没有，”楚问之皱眉，“没有文字，没有图案，实在古怪得很。”
    楚行之插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龟甲上除了龟斑外，哪会有什么文字。”
    风歌与楚问之两人同时横了他一眼，这笨蛋，脑筋打结了！
    楚问之沉声道：“如果什么都没有，这龟甲又有何用？”
    楚行之怔住。
    对哦，这东西既然这么多人抢，自然是极重要的，可它却找不出丝毫特别的地方，岂不恰是古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