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司马颙在霸上率领三万官属步骑，击退了来犯的戎狄。
    这是一次意义重大的胜利。
    对败绩连连的晋朝来说，显得尤为重要。他们厌倦了抱头鼠窜的日子。迟来的胜利，就像久旱过后突至眼前的一场大雨。让人欢欣、鼓舞、惬意、不由衷地又在内心升起盲目的超级大国的自尊。
    司马颙率领着打了胜仗的兵卒，前往新安拜谒惠帝。
    远远地，见着骑坐在马背上的司马衷。司马衷在颠沛流离途中，受尽了磨难。他的衣衫褴褛，风霜满面，又不小心丢了鞋子，整个人就看起来非常狼狈。
    望着凯旋而来的司马颙，惠帝喜极而泣：大将军总算来看朕了，朕天天在盼着你来，已经侯你多时了。
    他们迎面而立，隔着一小段距离，河间王跪下向惠帝请安：臣无用，让圣上受苦了。说着，站起身训斥身边面目僵硬的士卒，为什么居然让圣上丢了鞋子，你们这一路是怎么照顾圣上的？
    司马颙虚情假意的愤怒，让惠帝觉得心暖。这个逐步逐步，通过诸多卑劣手段，窃取他江山的亲王，在遭到外族侵犯时，居然让司马衷觉得倍感亲切。
    适时，就有人送来了崭新的鞋子，拿给司马衷穿上。他们熟悉的惠帝又回来了。
    在新安，在临时搭建起的简易帐篷中，潦草地庆祝，这来之不易的一场胜利。
    那一晚，在帐篷里，看着众将士高兴地胡吃海喝，热闹欢庆的场面，他们好久都未曾经历过了。只有今晚，或许可以一醉方休。
    司马衷在篝火旁坐了一夜。惦念洛阳，但是知道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他臃肿的身体，吃力地爬在马背上，经过北方战地上弥漫的硝烟。
    又有奏报来，司马衷听说匈奴首领刘元海终于由大可汗自称汉王了。司马衷还听说，刘元海的儿子、侄子们个个骁勇善战，继承了匈奴人的英勇本色，又在中原生活多年，是汉化程度很高的蛮夷。
    在新安的夜晚，司马衷望着一堆烧旺的篝火，他意识到跟戎狄对峙的时刻终于到了。突然想起晋国的历史，想起开国之初，祖辈、父辈们开创基业时的艰难，心里羞赧不安。他的伯父司马师，在战场上被人用毒箭射中一只眼睛，后来毙命的英勇壮举，被史家赞赏。而自己，只是也只能是一个懦夫，眼睁睁地看着大晋天下一步一步沦为戎狄居所，却无能为力，觉得愧对列祖列宗。
    司马衷头一次如此清醒地审视自己，帝王的无能和懦弱，铸就了国家的悲剧。而他，面对目下这样一种环境，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想想身后之事。他的身后没有儿子，太弟司马颖又肆意妄为，在朝廷影响很坏，民心尽失，已经难当帝王的大任。司马衷想找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又能平衡多方势力，不至于造成更大的内乱。心里浮现出无数和他有过血缘至亲的亲王，挠头抓耳，不知道选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