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讹传讹这个成语的存在价值实在很高，由于它，我发现世界上进化得最快的生物不是蟑螂，而是人，不过只限于一部分人。
    就像隔墙那个声音的拥有者，抓着我妈说三道四的时候，即使内容一样，每次更新还是与上一次有一定程度的偏差，比如形容词，比如地点布景，比如陈述人的猜测。
    遇见特发事件，更新会变得越发夸张，就像被药毒死的蟑螂一家，幸存下来的，下次就会把那药当成食物，这时就又不得不慨叹一句「春风吹又生」。
    那位阿姨甚至比蟑螂更加熟知把对大脑造成冲击的外来刺激转化成生存本能的巧妙。
    我推断出，她有百分之六十五可能与蟑螂同宗，扣掉的百分之三十五是我的谦虚。
    相反，我母亲却是最缓慢进化的代表，所以，我的祖先应该是鳄鱼或者蜥蜴之类的。
    这次，那位阿姨竟然讲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让我对她由衷地刮目相看。
    那个死掉的女人是那家先生的前妻，与那先生的现任妻子外加和前妻生下的一男一女住在高我家两层的那个单位。
    好一个合法版本的齐人之福真人秀。
    那么，女人堕楼的原因并不难猜，要么承受不住压力，要么被「大房」扔下去。
    我缓缓躺下，单手枕着头，不由思考着谁是「大房」，谁是「二房」的问题。
    无论是把一个人还是很多个没有必然血缘关系的人困在一起，只要空间是狭窄的，假以时日，你可以期待事件的发生。
    有第一份出人意表兼有实际贡献的情报，我对那个阿姨信心大增，她应该能挤出第二桶优质牛奶。
    果不其然，夸饰一番说凶手一定是现任妻子后，下一个话题就转到坠楼女人的一对子女。
    是一对兄妹，一个小学五年级，一个四年级，两个都是优才，跳班上来的，实际年龄也只不过八、九岁。
    我心里面的某些疑惑也马上理顺了，看来前妻能和孩子们住在一起的原因就在这里。谁会放弃持有这两只长线稳赚的股票？
    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利用价值。
    道德和金钱，其实很容易分得到高下，尤其在有道德掩饰金钱的完美情况下。
    事发当时，两个孩子上了学，报案以后，警察才打电话到学校叫他们两个先回家。
    我不知道在那种半大不小的年龄，听到自己母亲坠楼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警察也应该不会白目到让他们见母亲最后一面。没有视觉冲击，两小孩估计可以很快恢复正常生活。
    这种情况只为普通小孩而设定，现在是两个优才，智商高的小孩，可能会不一样。
    这下有趣了，我刹那间很想知道他们两听到消息时的表情，因为我竟然想象不出来。
    平时上学步行去坐车的路上，如果出门早一点，很大机会可以看到他们在小巴站旁的回旋处等校车。
    另外还有十来个住在同一个屋邨跟他们唸同一家学校的孩子在等。
    当中比较容易辨认的除了他们两兄妹，还有一对兄弟和一对姐弟。
    无论是两个孩子还是单独一个孩子，都至少有一个菲佣或者一个家长替他们提着书包，唯独他们两个没有。
    在旁的一对兄弟总会幼稚地捡起旁边绿化灌木丛里的树枝互砍，另一对姐弟由于年纪相距比较大，姐姐会跟菲佣站在一起发呆，弟弟就会看情况加入那两个兄弟的战场。
    两兄妹就成了非常怪异的一个存在。
    妹妹会勾着哥哥的手臂，哥哥让她勾着的那只手会抬起一点拿着一本课外书，微微歪向妹妹那边低头读着。
    我第一次看见这个情景的时候是在他们背面，妹妹勾着哥哥的手，感觉很弱小，当时我也直接理解为两兄妹感情好，父母不在，妹妹就很自然地依靠着哥哥。
    可当有一天我学校用来做考场特别放假，早上起来到回旋处旁的假山散步，隔着树枝间的空隙，我停了下来看到他们的正面。
    虽然勾着手，妹妹没有一丝要躲在哥哥身后的恐惧。
    她抬头挺胸，一直向着天空的一处看，我也不自觉把头朝她看的方向转去。
    是一块飘得很高的蓝色手帕，风一直把它承载在那个高度，忽上忽下。
    我看着他们的将近十分钟内，他们没有和对方说话，也没有跟任何其他人交换眼神。
    即使是兄妹，我却觉得他们是那么平等、那么和谐，看着他们，我甚至觉得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自己只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