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澈化为白光落到地面时，降在了他曾经去过，并且喜欢的一个地方。只不过到了以后方才发现，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记得三年前这儿还是崇山峻岭，流水清泉，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一大片树林。
    哦，居然忘了。他的三年，地上已经过了近千年。
    可笑的差距。
    法力形成的白光在落地后开始逐渐转淡，而后变成丝状，像被风吹动一般慢慢消散。霄澈边打量着四周边，甩了甩银白色的长袖。围绕在周身的白光被他轻轻的一甩一点不剩的尽数消失，就连他那一抹白衣，也仿佛要被忽然来临的黑夜吞噬。
    霄澈皱皱眉，竟然是晚上了。
    要驾云离开随便找个城镇落脚吗？霄澈思考着，还是干脆在这里过一夜好了，反正他也不需要休息，在这里随便走走，到处看看，倒是不错。
    白光忽然消失，让任锦年的眼睛很不适应，短暂性的看不到东西，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但这点异样，对莫忆却没有丝毫影响，他快步走向霄澈。
    “咦，原来是个人，刚才那白光是怎么回事？”任锦年看清远处人影后十分不解，不自觉的说了出声。
    霄澈正打算到处走走，听到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他略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都已经这么晚了，这片林子里居然会有人在。但转念想想也没什么，他来凡间本来就是看人的。
    于是侧过身子，注视着不远处一前一后快步走来的两人。
    两人同样也打量着他。
    “不会真的是妖怪吧……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任锦年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莫忆已经来到霄澈面前。
    霄澈不躲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打量他。霄澈是神祗，可以清楚的看见夜间的生物。但他还没来得及将那双蓝眸变为与人类一样褐色，因此，双瞳在夜晚散发出冰蓝色的微光，再配上他白皙的皮肤，十分诡异。
    来的是个男人，高挑的个头，瘦削的下巴，鼻子高挺，嘴唇也是薄薄的，虽说黑发遮住了小半张脸，只留着一只眼睛，但依旧能看出男人是个俊挺的男人。不，也许该称为少年。眉宇间还有着一股子不可挑剔的英气。
    霄澈觉得，他喜欢那只充满生气的眼睛，没有一丝惧怕、敬畏或别的什么。只是最简单的打量，是好奇，不带有任何其他情绪。真好。
    原来这就是他造出来的生灵啊。
    少年走到霄澈面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霄澈也不介意，任由他打量着。
    “你是不是人？”少年开口询问，问的直接了当。
    眼前的少年是霄澈接近的第一个人，也是因此，他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怎么回答。霄澈冷漠，身上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立感，那种气息他没办法收敛，那是从几千万年的冷漠，孤寂中累积出来的东西，也不是说控制就控制得了的。
    即使曾经下过一次凡，也只是简单的将自己置身在人群中细细观察，观察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不理解，也从未真正接近过任何一个人。
    霄澈望着他，沉默了一会道：“不是。”单单只看他这双眸子和方才的白光，他料想自己就算说是，对方也不会相信。
    干脆承认自己不是人，在他看来这倒没什么。虽说承认了，霄澈还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想了想，决定冒充一下妖吧，这林子灵气很重，应该有不少在此修行的妖。
    九天上的神祗？哼，下了凡后他便不再是了。
    “我是妖。”霄澈眨了眨冰蓝色的眸子，冷声对他说。话音刚落，就看见对方眼中瞬间闪过戒备的神色。他不解，难道在凡间人妖殊途吗？
    放心我不会伤你，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忽然感觉道颈间一阵冷风掠过，而后是一片冰凉的金属质感，不知何时颈间多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
    那少年，正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任锦年终于也跑了过来，看到了霄澈冰蓝色散着寒光的眸子，和那张超凡脱俗到不可思议的脸，惊呼了一声：“天呢，这树林里竟真的有妖怪。”
    霄澈闻声向他看去。也是个漂亮的少年，只不过比用剑指着他的这个秀气多了。妖么？妖在凡间原来是需要用剑指着的危险东西。
    但在他眼里，妖不过就是还没有渡劫成仙又拥有人形的其它种族。
    “既然是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莫忆冷着脸问道。他下意识的觉得眼前这只妖不简单，他甚至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隐约的压迫。虽然很细微，但的确有。
    “为什么不可以。这山林里的妖数不胜数。”霄澈又将视线移回莫忆身上，顿了顿又道：“放心，我不会伤到你们。”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他没说，你们都是我造出来的，怎么会伤害。
    剑又逼近一分，甚至可以感觉到剑气即将斩断皮肤的细微刺痛。
    “凭什么要信你不会伤害我们，你是妖。”莫忆觉得，眼前这只妖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原因一定不会简单。想当然的也觉得不可以轻易的相信。
    霄澈无奈，低垂着眸子道：“就凭这个。”话音刚落，便用两只手指夹住剑身，稍一用力，被他夹到的地方竟化为了粉末。剑应声断为两节，一节连着剑柄还握在莫忆手中，另一节落到了地上。莫忆一惊，这剑是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找到的，由千年玄铁铸造的宝剑坚硬度不可比拟，怎么会脆弱到被轻轻一夹就断掉。
    察觉到危险的将眼睛眯了眯，眼前这只妖，想杀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现在相信了吗。”霄澈正视着莫忆，说话还是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见此状况，任锦年赶忙劝道：“莫忆，快住手吧，他要是想杀咱们太简单了。你哪还有机会用剑指他。”其实他们都没见过妖，也不知道妖有多厉害，心中难免紧张。
    世间传说，妖生食人血，残忍好杀。总之是要多邪恶有多邪恶。
    “妖都这样强吗？那把剑是千年玄铁铸成的。”莫忆皱眉看着手中断了的剑。
    千年玄铁在霄澈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块几千年的破铁块儿而已，在世人眼里竟成了宝贝。
    “妖，集天地灵气，修行的是法术。修为越高自然越厉害。”他不是妖，但他懂得妖如何修行。毕竟曾亲眼看着两只九尾雪狐渡劫成仙。
    还没等莫忆再开口说话，锦年便兴奋的抢着道：“我说妖怪大哥啊，我兄弟太谨慎了，你别怪他，其实他不是存心相威胁你的。对了，我叫任锦年，我兄弟他叫莫忆，我们都是好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他兴冲冲的问着，好像根本不害怕，还十分喜欢似地。
    当然喜欢，这是锦年第一次碰见妖，而且他从不知道原来妖这样漂亮。怪不得听说有吸人精气的狐狸精，如果都妖这样美，要是存心勾引，哪有几个抵抗得了。
    他不会知道，霄澈是九天之上的神祗，拥有着主宰万物的能力。
    “我……霄澈。”不善于与人打交道，说的有些牵强。
    “那，霄澈大哥你是打算去哪？”任锦年不依不饶的问着。
    霄澈看着他，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说：“四处走走罢了，天亮后打算去有人生活的地方瞧瞧。”
    任锦年眼睛一亮：“这么说来，霄澈大哥可以和我们同行啊。”莫忆听锦年这么一说，皱起了眉头，但还是没有阻止。或许他对妖本身也存在着好奇。
    “这个……”霄澈下凡不过是来人间看看，倒没打算真于他们有什么接触。但转念一想，其实稍微了解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否则还是自己一个人冷眼看着别人有说有笑。
    千万年的孤寂落寞，没有一直存在下去的必要。
    “你们若是不怕，同行倒也无妨。”
    “莫忆，你不怕的，对吧。”任锦年使劲的朝着莫忆眨眼睛，生怕他说出一两句刻薄的话来。结果莫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这可乐坏了任锦年，忙笑着说：“看，我们都不怕，咱们就一起同行吧。”
    而后，就出现了两个人同一个冒充妖的神祗坐在一起的奇异场景。
    火堆噼里啪啦的烧着，三人聊了许久，夜已经深了，锦年睡着以后忽变的安静许多，霄澈觉得这感觉新奇，几万年都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那个叫任锦年的少年已经休息，可他不需要休息，于是，便静静的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
    原来在凡间看夜空就是这副样子。一轮弦月挂在漆黑的空中，周围还密布着点点繁星，月光皎洁，洒下的银光就如同白纱上细碎的光斑。身旁有人安静的睡着，不是自己一个时刺骨的冰冷，不是无边无尽的空虚，现在的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点点零星的安详。
    莫忆没有睡，他正在一旁安静的观察着霄澈。他也与一般人不同，就算几天几夜不休息，身体照样不会有任何异样。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明知道霄澈是妖，还同意让他让留下。因为他料想就算霄澈想害他们，也不会有机会下手。
    只是现在，他看霄澈看的久了，越看越觉得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冷的不像话，他从没有见过谁的眼睛这样冰，就算是妖，眼睛也不可能这么……苍凉？对，那种感觉是空旷的苍凉，无声无息。连存在都即将被否定的感觉。
    想要接近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夜渐深，好像还起了雾。薄薄的雾气缭绕在周围，让人格外不舒服。就在这时，任锦年不知怎么的突然直直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林子深处走去。
    “锦年，你干嘛去？”莫忆回过神，疑惑的看着任锦年，问道。
    任锦年不理会，依然一步一步木讷的向前走着。莫忆皱眉，又试着喊了声：“锦年。”依旧的不到回应。不对劲，任锦年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绝对不会一声不吭的一个人行动，而且还是在夜里，就算是小解，一般来说他也会硬拉着自己一起去才对。
    此时，霄澈自然也察觉到了强烈的不对劲。
    不仅是任锦年，这雾也不对。
    雾气碰到肌肤，并不是薄薄一层水气，而是某种特殊的滑腻，粘稠的质感，就好像蜘蛛丝粘连在身上一样，虽然很微弱，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
    莫忆也感觉到了，他总觉得在这雾中有种违和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的身体，而身体却不知道如何摆脱一样。但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起身想要拉回任锦年。结果用力一扯，竟扯掉了一小段布，还是没能拉回任锦年。
    任锦年就像失了魂般，双目紧闭，头低低垂着，发丝散乱的慢慢的向前挪动。
    “你别动，我来。”
    霄澈见此状况冷声念动咒语。缀着零星蓝色光泽的白光从额头隐约显形的图印上开始扩散，然后一点一点的包裹住任锦年的身子。当白光覆盖全身是，锦年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大滩鲜血。
    莫忆一惊，赶忙扶起任锦年，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